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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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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爹。」蕭囂低下頭走到了青衣人面前,安份守己的樣子跟剛才和我說說笑笑的孩子判若兩人。
父子相逢相擁而泣的動人場面並沒有出現,青衣人掃了一眼蕭囂,淡淡道:「下次別再走丟了,不是每次你都有這麼好的運氣的。」
「是。」 肖囂低垂著眼簾,木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們真的不像是一對父子,說話和語氣都冷漠得叫人心寒,而我更是為蕭囂那迅速築起的保護牆而感到心疼,大腦直接給我的身體下了指示元,我的手毫不猶豫的拉住了蕭囂的手:「別走,留在我家吧!」
蕭囂黯然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欣喜,雖然祇是一瞬間,但我還是看見了:「留下來!」
「小中!」腦袋上被重重敲了一下,娘叉著腰朝我豎眉瞪目:「你懂點事好不好?小小找到他的爹爹了,自然是要跟著他爹爹回去的。」
透過娘的茶壺狀姿勢,我看到蕭囂的父親又在做著讓夫子「花容失色」的事——扯著那張皺巴巴的臉皮。
「爹,你幹什麼?」肖囂吃驚的看著父親的舉動,他從來沒見過父親有這麼失控的舉動。
娘也轉過了頭,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老一少」上演的「搶臉」大戰,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青衣人飛快的拽下夫子的一把白鬍子:「殺,上次我被你和那小子騙了過去,這次我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從來沒見過夫子這麼慘過,先是鬍子被「連根拔起」,然後雪眉也被「一掃而光」,整張臉上除了皺巴巴的皺紋外就「寸草不生」,這讓我想起以前在電視廣告上見過的敷臉面膜。
娘畢竟是個婦道人家,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見到這種怪事情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手中的絹帕已被驚恐的她絞得不成個樣。
緊粘在臉上的人皮面具用力扯也沒扯下來,青衣人想起什麼似的,吩咐道:「囂兒,去取盆水來!」
「哦。」肖囂趕緊去取水。
見馬腳已露,夫子再也不坐著等死了,格開在自己臉上放肆的手,人已向窗邊「飄」去,準備跳越窗逃走。
「你還想跑?」 黑光一閃,不知何時青衣人手中多了一條鞭子,這鞭子竟像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朝夫子飛去。
鞭子快,可夫子的身影更快,那條「黑蛇」總是在快纏上身的時候被夫子靈活的避開:「你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根本抓不到我的。」
銀色面具內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然後不慍不火的吐出幾個字:「我懷孕了。」
卡卡卡!屋子裏頓時多了三尊石像——我、娘,還有夫子。
三秒鐘後,夫子終於忍不住捧腹狂笑:「你又不是女人,怎麼可能懷孕呢?」
是啊?男人怎麼可能懷孕呢?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剛想跟著狂笑,卻沒有笑得出來,因為那條黑色的鞭子已趁著我們發愣的那會兒結結實實繞在了夫子的腿上,現在夫子是真跑不掉了。
「肖冷堯,你還玩這種把戲,你知不知道這很幼稚啊?」夫子氣得直跳腳。
慢慢扯過鞭子,看著「網中之魚」慢慢靠近,肖冷堯輕笑:「是很幼稚不過卻很有效。」
肖囂適時的端了大半盆水進來:「爹,水來了。」
一只手接過盆,肖冷堯毫不客氣將盆舉到夫子頭上,然後將他從頭澆到腳。
用來染白頭髮的銀粉被沖走了大半,白色的頭髮變成了花白,「洗頭水」沿著髮髻直往臉上淌,夫子用袖子胡亂的抹著臉,吼道:「混蛋,你敢這麼對我!」
那張老臉上沾著銀粉,一亮一亮的,甚是滑稽,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
可憐的娘飽受驚嚇,終於身子一軟暈了過去,幸好我及時拉了張椅子讓她倒在上面,要不然摔破腦袋我就慘了。
「嘶」的一聲,肖冷堯手中已多了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這張臉可以丟掉了。」
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濃濃的眉毛、除了比別人亮一點卻沒有任何特點的眼睛、有點塌的鼻子,還有略微厚的嘴唇,這怎麼看都是一張很平凡、很普通的臉,說老實話,我對夫子的真面目還挺失望的,總以為那張人皮面具後的臉不是像「人中之龍」那樣俊美不凡,就是像「個性演員」那樣刀疤滿面,弄到最後,他長得卻像我——平凡又普通,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哎,真不愧是師徒!
「我好想你!」
一聲低語驚得我汗毛全立了起來,只見肖冷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了自己的銀色面具,然後在我和肖囂這兩個未成年人面前乾起了少兒不宜之事——抱著夫子在舌吻。
夫子的臉——忽略,那肖冷堯……我沒想到那張詭異的銀色面具之下長著這麼一張「秀色可餐」的臉,卷翹的睫毛、大得像葡萄一樣的眼睛,粉紅得像塗了唇膏一樣的嘴巴,這整個就是一國產芭芘娃娃。
我拉著肖囂蹲在地上看:「哇噻,小小啊,這真是你爹?不是你娘?怎麼戴了面具和不戴面具差這麼多?」
肖囂蹲在那兒用手指在地上劃著圈圈,不太好意思盯著那場真人秀看:「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爹爹拿下面具。」
「哎,等等,夫子怎麼和你爹抱在一起親來親去的?他不是喜歡女人的嗎?真是奇怪了,難不成他是雙性戀?」
「什麼是雙性戀?」肖囂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
我開始賣弄我的知識:「所謂雙性戀呢,就是像夫子這樣,喜歡女人也喜歡男人的,本來我看夫子每天都往妓院跑還以為夫子非常非常喜歡女人呢,可是現在……」
「你天天去妓院?」剛才還吻得難分難捨的兩人已驟然分開,肖冷堯的臉上烏雲密佈,整張臉變得比戴了面具還要恐怖。
夫子責備的瞪了我一眼,低喝道:「別胡說。」
我不滿地小聲嘀咕:「我哪有……」
即將爆發的脾氣硬是被吞了回去,深吸一口氣,肖冷堯重新戴上面具:「不管怎麼樣,殺,我抓到你了,你的自由日結束了,也該是你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夫子耷拉著腦袋,悶聲道:「我知道了。」
肖冷堯滿意的笑了笑,黑色的鞭子滑回了他的袖中。
夫子看著我,又是一聲無奈的嘆氣:「小中,夫子要回走,算是夫子失信於你,這本手札是我親手寫下來的,我將它送給你,裡面有著我未全教給你的東西,你這麼聰明一定會學會的。」
一本藍色封面的書塞到了我的懷裡,我也感覺到了離別的哀傷,心中酸酸的:「你放心吧夫子,我會好好學的,有空你就回來看我。」
「知道了。」夫子揉了揉我的頭髮,毅然的先走了出去,肖冷堯緊隨其後。
「中中,我要走了。」肖囂依依不捨的拉著我。
我強笑道:「我還真怕你會吃我一輩子,有空跟夫子一塊兒回來看我哦。」
肖囂轉過臉,好像在拿什麼東西:「臨走前,我讓你看一樣東西。」
「是什麼?」我的好奇心上來了。
「嘶」
當肖囂再次轉過身的時候,我又被石化了,那張平凡的臉皮捏在肖囂手上,一張粉白粉嫩粉漂亮粉可愛的臉在我面前漸漸放大,然後一個軟軟的東西貼在了我的嘴上。
他吻了我?雖然很生嫩,但的確是吻沒錯,這麼近,我甚至能數得出他睫毛的根數,他應該是長期戴著人皮面具吧,要不然皮膚沒有這麼白,現在還帶著淡淡的粉紅,有點像好吃的水蜜桃,想啃啃。
餵餵,夠了吧,你還現學現賣,要親我多久啊?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那兩片軟軟的唇瓣終於離開了我的。
「吃我豆腐……」
本想和他開玩笑,卻見他的臉上已掛著兩行淚水,這樣一來還真像是水蜜桃,我輕輕的咬了咬他的臉頰,嘴裏儘是淚水的鹹味:「水蜜桃是酸的……」
「我會回來找你的,你不要忘記我。」他擦了擦淚水,立刻向門外跑去。
哎,來了一個肖冷堯,帶走了兩個,他還真是賺到了,幸好,夫子還留了本書給我,我還不是一無所有。
從懷中掏出那本書,我隨手一翻,裡面男女歡愛的春光差點讓我爆血管,搞什麼啊,盡然拿了本春宮圖合訂本給我,毒害未成年兒童啊!
張開嘴巴大吼:「夫子,給我回來!你拿錯書了!」
不到五秒,夫子旋風一樣出現在我的面前,他乾笑道:「嘿嘿,不好意思,這是我出恭時看的,這本才是給你的。」
一個差不多色彩的書放到了我的手裏,夫子趕緊把那本春宮書收到懷裡:「這本可是我辛苦搞來的書,幸好發現得早,要不然我可就沒得看了。」
切,色鬼夫子!鄙視一下!凸-_-凸
13
夫子的離去並沒有引起我家多大的波瀾,爹問我關于夫子的問題時,我就用「不知道」擋了回去,至於娘嘛,她最近多了個毛病,就是看到白鬍子就要去拽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哎,可憐的娘,受刺激過度了。
當爹說要再幫我請個夫子時,我立刻就拒絕了:「不要,我又不用考狀元,會讀會寫就可以了。」
爹想想也有道理,也沒說什麼,就將我的「半天制」實習改為了「全天制」,現在的我就像個小跟屁蟲,整天跟著爹爹跑。
晚上到家的第一件就是吃飯,第二件事就是倒在床上休息片刻,在賭坊一整天,跑上跑下的也挺累人。
像往常一樣,吃完晚飯我就趴到了床上松松神、解解疲。
「哎喲,腳好酸啊!」抱怨一句便迷迷糊糊的小憩。
半夢半醒之中,似乎有一雙手在我的腳上捏捏按按,酸酸的感覺很舒服,我咕噥道:「再用點力。」
手勁抖然加大,穴位一被刺激,我疼得像殺豬一樣叫了起來:「太用力了!」
耶?這麼痛的感覺,我不是在做夢?將眼睛撐開一條縫,懶懶向腳邊望去,一片火紅映入眼簾。
「你醒了?舒不舒服啊?」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孔,睜大眼睛,那穿著紅衣披著黑髮,笑得有些邪魅的不是南南是誰?
我驚的立刻抽回腳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埋到床角落中:「你……你怎麼回來了?」
南南也跟著我「移形換位」坐到了我的面前,他露齒一笑,笑得好不「純真」:「我回來過年啊!難道說小中中不想我回來嗎?」
這惡魔式的笑容,如果我說一個不字,我能活到明天嗎?毫不考慮,我立刻點頭如搗蒜,很狗腿的回道:「想,想!」
得到了滿意的答復,南南很熱情的給了我一個大擁抱,笑顏如花:「我就知道小中中想我,所以我特給你帶了個好東西。」
想到他以前給我吃的那些黑漆漆的藥丸我就頭皮發麻,扯動臉皮,我強笑道:「這次又帶了什麼藥丸了?」
「這次不是藥丸,是藥水!」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小瓷瓶遞給我,神祕兮兮的笑道:「你喝喝看。」
我拔開瓶塞,一股草木的清香撲鼻而來,令人精神一振:「這什麼水?味道挺好聞的。」
南南得意洋洋的道:「這是我用了九百九十九滴露水和九百九十九種藥材製成的,你喝下去之後保証你一年之內不生病。」
不生病?有沒有這麼神啊?在南南「期望」的眼神下,我很豪爽的一飲而盡,反正我已做好了思想準備,頂多拉拉肚子。
「怎麼樣?好不好喝?」
「呃,挺好喝的。」我舔了舔嘴唇,不是意猶未盡而是不懂滋味,既不酸又不甜,既不鹹又不辣,更別提苦了,這根本就不像是藥水,就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
「對了,這藥水我還沒取名字呢,小中中,既然你是第一個喝的,那你來取一個吧。」
取名啊?這淡而無味的水……對了,我想到了!
「就叫它礦泉水!」
「好名字!」南南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倒在我的枕頭上便睡:「奔波了五天,好困。」
我伸出食指小心的戳了戳他:「餵餵,這是我的床。」
南南翻了個身,拉我躺下,一條腿不客氣的擱到了我的肚子上:「什麼你的我的,我們從小不是睡一張床嗎?真是的,別吵我睡覺了,再吵我就把你的嘴給縫起來!」
我什麼時候和他從小睡一張床了?還不是他硬要拉著我一起睡?瞧他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可能也真太累了吧,算了,我今天也不練功了,睡覺!
一覺醒來,我發現我的世界大變,「全日制爹爹跟屁蟲」因為南南的回來而變成了「24小時全天候的伴遊」,換句話說,就是我暫時不用去賭坊「學藝」了,祇要陪著南南玩就行了,好在一早上他都沒有把我當成小白鼠,祇是丟一下句「我去廚房幫忙了」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中午,飯菜端上桌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不是不把我當成小白鼠了,而是把我們全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全當成了小白鼠,先不談菜的色彩變得有點奇怪,那股難聞的藥味就讓人聞得想去狂吐一番。
娘捂著鼻子,有點噁心的看著面前那碗原本應該是晶瑩甜香的銀耳蓮子羹:「這什麼東西啊?黑乎乎的湯水,裏現還有像老鼠屎一樣的東西。」
南南立刻孝順的將那碗蓮子羹端到娘的嘴邊,笑吟吟的道:「這個是我精心為娘煮的,裡面放了很多三花丸,娘喝最好了,補血養神,天天喝還能駐顏。」
「天天喝?」娘的臉色有些慘白,接過那碗蓮子羹喝也不是、倒也不是的。
見娘的臉快變成苦瓜,我立刻「挺身救母」,指著一盤看起來還算正常的涼拌黃瓜:「我要吃這個!」
南南一聽,立刻獻寶似的將涼拌黃瓜端到我的前面,自豪的介紹道:「這盤菜最適合你吃了,這黃瓜我用了獨門特製的十種藥粉醃過,吃了以後能強身健體,天天吃這個呀,身子肯定比街上那些玩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人還強!」
-_-||我乾笑道:「那我不是金鋼不壞之身?」
「是啊,嘗嘗!」南南抄起筷子就挾了一小段黃瓜往我嘴裏塞:「怎麼樣?好不好吃?」
天哪,救命啊!我從來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黃瓜,那酸苦的味道讓我味覺全失,嚼碎的黃瓜卡在喉嚨口根本就嚥不下去,嗚……娘,救我!
我求救的看著娘,南南也將頭轉了過去:「咦,娘,你沒喝湯啊,你看中中吃得多感動,眼淚都流出來了,快趁熱把湯喝了吧。」
被點到名的娘被趕鴨子上架,彆著氣一口灌了下去,我正想為娘這種大無畏的精神喝彩時,娘已掩嘴衝了出去,隨後就聽到慘烈的嘔吐聲。
從這次事件過後,南南每次的歸來都不止成了我一個人的噩夢。
快有九年了吧,每次過年不是東東不回來便是西西和北北不回來,一家人總是聚不齊,今年好了,竟然都寄了家書回來說回來過年,冷清許久的家又熱鬧起來,磨刀的磨刀,殺雞的殺雞,就等著他們回來了。
看門的王伯早早的就守在門口,一見到有馬匹影子就喊道:「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結果老眼昏花的他看到的都是路人甲、乙、丙、丁,惹來娘不少白眼。
遠遠的東邊好像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王伯又將腦袋探出門去自言自語道:「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少爺呢?」
我倚著門,看著那幾道越來越清晰的人影,淡淡的道:「這次是了。」
話剛說完,幾聲嘶昂聲,馬兒已被韁繩勒住,騎著白馬的俊帥男子的正朝我露出親切的笑容:「小中。」
我笑著朝他揮了揮手:「嗨,大哥,歡迎回來!」
「還有我呢?小中中!」馬背上紅衣飄然,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卻顯得邪魅不羈,身後那頭從未束過的長發亦為他更添魅力。
我笑道:「你也一樣,歡迎回來,二哥。」
「小中中親自來接我,好感動,來,給我抱抱!」紅影一閃,我已像小娃娃一樣被他抱了起來。
這麼大還被人抱來抱去的,很丟臉呢!我嚷道:「二哥,我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快放我下來。」
南南依舊不肯將我放下,當我是私有物一樣抱得緊緊的:「不要,我整整兩年沒抱過你了,怎麼你好像沒長個似的,還是這麼高啊?」
-_-||沒錯,我站直了也只到他胸部,這能怪我嗎?我還沒發育……
「好了南風,別像個孩子似的,曉雨都在笑你呢。」
大哥這麼說我才注意到一個明眸皓齒的白衣少女正坐在馬上掩嘴偷笑,我低聲問道:「她是誰呀?」
南南朝我曖昧的眨眨眼,輕聲道:「她是我師伯、東東師傅的女兒夏曉雨,也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大哥有未婚妻了?」一時忘了在低語,竟然大聲說了出來,我挺不好意思的看向夏曉雨,只見她早就羞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假裝東張西望。
大哥攔腰將馬背上的韓曉雨抱了下來,溫柔的笑著:「別在意,小中還是小孩子。」
什麼嘛,又說我是小孩子,我其實可比妳們老多了!
「三、三少爺和四少爺,還有秦家少爺!」王伯激動的指著西邊的街頭,兩個神采飛揚的美少年和一個英俊的有點邪門的男子牽著馬並肩走著,這副美景引得路人駐足觀看。
秦向晚?他來幹什麼?我的好心情瞬間掃光,板著臉道:「我們進去吧!」
大哥他們並不知其中緣故,還駐立在原地:「等他們一起進去吧。」
王伯早就激動的扯著破鑼嗓子在喊:「三少爺、四少爺!」
見大哥站在門前等他們,西西和北北也加快了步伐走了過來:「大哥、二哥。」他們在看到南南懷裡的我時,竟然未給我臉色看,還笑著和我打招呼:「小中。」
怪異!怪異!這兩個傢伙自從秦向晚和我訂婚後每次回來都給我冷臉色看的,今天怎麼轉性了?莫非天要下紅雨了?
14
一家人團聚已經讓娘很開心了,現在大哥又帶了個漂亮的未婚妻回來,現在她已經像笑開了花似的,拉著夏曉雨的手一直在閒話家常,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最深厚的婆媳感情。
西西有些崇拜的看著在江湖上盛名的俊逸男子:「大哥,聽說你在一夜之間連剷九寨十八鋪的惡徒,好威風啊!!」
大哥並不自傲祇是溫溫一笑:「世上惡人太多,總是斬殺不盡,對了,聽說妳們這位秦師兄也是經常除暴安良,江湖上的朋友不是稱之為秦少俠嗎?」
秦少俠?我一受刺激,嘴裏的茶毫不衛生的噴在了桌子上,接過南南遞來的手巾,我擦了擦嘴,涼涼道:「二十歲的人還自稱少俠,是不是臉皮厚了點?」
大哥略微不悅,瞪了我一眼訓斥道:「小中,你這是怎麼說話?太沒規矩了!」
娘趕緊插上一句:「是啊,你大哥教訓得對,怎麼能這麼對自己的未婚夫說話呢?人家會說我們沒家教的!」
語音剛落,就聽到平地一聲驚雷,一只紅色的暴龍在抓狂:「什麼?未婚夫?我怎麼不知道?」
大哥也是一副驚愕模樣:「娘?你說什麼?」
慘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又要丟一次臉了!剛想悄悄溜走,卻被南南一把抓了回來,牢牢的按在他的腿上動彈不得,就聽見耳邊傳來岩石般僵硬的聲音:「娘,你說。」
娘被南南惡龍的氣勢嚇到了,嚅嚅道:「呃,小中從小就和向晚訂了親,等小中一滿十八歲,向晚就迎娶小中過門,就是這麼回事。」
「咣」的一聲,我面前的茶杯已被南南掃落在地,他一向嘻笑的臉變得冷然:「我不答應!」
大哥點頭附道:「是啊,小中並非女子,這樣太荒唐了!」
詳和的氣氛被一團烏雲籠罩,南南寒著臉對著秦向晚冷笑:「姓秦的,我家小中可不是你能娶的,識相的就趕緊退婚!」
一直久坐不語的秦向晚挑了挑眉,嘴角微揚好似帶著一絲嘲諷:「我不能娶,難道你能娶?」
南南臉色一變,眼裏殺氣頓射:「姓秦的,你什麼意思?」
「你說呢?」
空氣頓然結冰,劍拔弩張的二人如一獅一虎對峙著,一屋子的火藥味估計十裡外都能聞到。
北北的一聲輕笑打破了冰層:「二哥,我們知道你疼小中,不過你也不要著急,晚哥哥這次就是來退婚的。」
退婚?我的心猛跳一下,難不成今天是我的幸運日?
「退婚?」南南臉色驟變,怒氣不降反升:「說定就定,說退就退,你當小中是什麼?」
秦向晚氣定神閒,淡淡的道:「我沒當他是什麼,如果妳們同意退婚,按照當初爹和成叔叔的約定,蘇州的賭坊就歸妳們成家,如果不同意退婚也行,那到時就得委屈這個小少爺了,要與一個女人共侍一夫!」
大哥再好的脾氣也有些動怒了,一臉俊臉滿是陰沉:「妳們秦家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再怎麼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能在一邊看著笑話,我冷冷的道:「我同意退婚!我們把當初的聘禮全退回去,按你說的,蘇州的賭坊我們就收下了,從此以後各自婚娶,各不相乾!」
「一言為定!」
待秦向晚走後,南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了剛才秦向晚坐過的椅子:「這椅子臟了,不要了!」回過頭看著趴在桌子上的我,有些擔憂的道:「小中,你沒事吧?我知道被人退婚可能沒有面子,但是你也不要難過,二哥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邊拍著桌子一邊大笑:「哈哈哈哈,太好了,終於解除婚約了,還白白得了蘇州的地盤,很划算,哈哈……我剛才是不是演得很好?像不像是很悲傷的樣子?」
南南一怔,隨即將我抱了起來大笑:「我的小中最聰明、最可愛了,二哥最愛你了!」
「哈哈……」
「好了好了,妳們兩兄弟一個十四歲,一個都二十一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別讓曉雨姑娘笑話了,快別鬧了!」娘的話才讓我們想起家裏還有夏曉雨這個外人在。
娘對夏曉雨笑道:「這兩個孩子就這樣,從小感情特別好,前年南南回來時還是和小中睡在一張床上,待再過兩年,不知道他娶了妻子以後還會不會和小中這樣鬧騰,呵呵呵……」
我打趣道:「到那時估計我拉他去我床上睡他都不願意了呢。」
眾人一陣哄笑,哪知南南卻一本正經的道:「我不會娶妻的。」
娘還當他害羞,睨了他一眼,吃吃笑道:「成家立業天經地義,就算到時候娶了老婆忘了老娘,娘也不會怪你的,祇要你生個孫子給娘抱抱就行了。」
南南頗為不耐的皺了皺眉頭:「娘,我很認真的跟你說,我不會娶妻的,我不喜歡女人!」
大哥皺著眉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南風,你……」
娘愣了老半天才緩過神,強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盡喜歡和娘開玩笑呢。」
「我沒有!我只喜歡男人!」
南南堅決的態度讓娘一陣心寒,她急急拉著南南的手道:「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你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呢?」
在這客廳裏還有兩個人臉色慘白,那就是西西和北北,他們忐忑不安的互看一眼,目光交流之後,西西才硬著頭皮道:「娘,我和北北將來也不會娶妻的,我們……我們也喜歡……」
娘一陣暈眩,慘白著臉搖搖搖欲墜:「妳們……妳們……」
北北鼓起勇氣道:「你為什麼能接受小中嫁出去,為什麼不接受我們不喜歡女人呢?」
娘的身子一晃就往後栽去,幸好大哥及時扶住:「娘!娘!」
南南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拔開瓶塞放到娘鼻下,他愧疚的輕喚:「娘!」
緩緩的,娘睜開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下直流:「小中的事我們知道成不了才答應的,可萬萬沒想到,我五個兒子有三個竟然……竟然……」
西西急道:「娘,您別說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提了。」
我異想天開的道:「這樣吧,娘,我將來娶四個老婆回來,這樣你還是有五個兒媳,好不好?」
娘強笑道:「你這個小鬼!這怎麼一樣嘛!」
孝順的大哥與夏曉雨低語幾句便對娘說道:「娘,我和曉雨先把婚事辦了,你看怎麼樣?」
「好好好!」娘迫不及待的點頭,顧不得滿臉的淚花便緊緊的抓著大哥的手:「東東,我現在就指望你了!」
吃過一頓「鴉雀無聲」的晚飯後,我立刻逃回房裏躺在床上蹺著二郎腿晃啊晃:「哎,娘也真可憐,明明有五個兒子,卻偏偏有三個是同性戀,還好,娘還有大哥和我可以指望! 」
「指望什麼?」南南推開門走了進來,濕濕的頭髮看得出剛沐浴完。
我立刻翻個身坐了起來:「二哥,你真的是同性戀啊?」
他不解的看著我:「什麼是同性戀?」
「就是只愛男人的呀!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南南聳聳肩,輕鬆的道:「當然是真的,我用得著說句假話去刺激娘嗎?」
是真的呀!我重重的倒在床上,自言自語道:「西西和北北那兩個傢伙從小就喜歡秦向晚,我就知道沒得救了,現在連二哥都是喜歡男人,我現在還小,不能娶老婆,暫時就要靠大哥了,大哥還真是可憐,一回家就要被當成種馬,唉唉,男人的悲哀。」
「你嘀嘀咕咕一個人在說什麼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我幫你看看?」南南硬是將我擠到床裡邊,霸占了我一大半的床位,他不甚高興的冷哼:「餵,小中,你和那姓秦的訂婚之事怎麼沒告訴過我?幸好今天他是來退婚的,要不然哪一天你被他娶走了我都不知道!」
我一邊觀察著他的臉色,一邊嚅嚅道:「呃……我那時還小……不太懂,所以就沒告訴你。」
南南還是臭著一張臉:「以後不准見他!」
暴龍在耍脾氣了,我立刻笑道:「那當然!要不是他自己送上門來,我連看他一眼的慾望都沒有,更何況我只喜歡美女,我剛才還在打算將來要娶幾個老婆呢!」
南南臉色忽變,活像被人踩了暴龍尾巴一樣:「什麼?娶老婆?」
噴火的雙目像是要吃人,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火大,小聲的道:「有什麼不對嗎?」
南南緊緊摟著我的肩,霸道的道:「當然不對了!小中是我的!任何人都別想搶走!那些呱噪的女人別想碰到你!」
我哭笑不得,我知道他對我一向很疼我,但沒想到他儼然已將我當成他的私人物品,這可不是個好現象!忽然想到他喜歡男人,我調侃道:「二哥,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哈哈哈哈……」他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抱著肚子狂笑起來:「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愛……上……你……」
「二哥!」
笑聲頓止,他的頭埋入了我的頸中,一陣沉默後只聽見一聲苦澀的輕嘆:「小中……我是不是很自私?」
15
那天晚上的事深深印在我的腦子裏,不過我現在無暇去探清南南話裏的含義,大哥的婚禮就訂在半月後的正月初八,時間上很是倉促,裝修新房、購置新衣、挑選聘禮,一家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或許是心存愧疚,南南、西西和北北都特別賣力,不到天黑見不到他們的人,相比較,我算是比較閒的一個人,因為我年紀還小,家裏人也不敢讓我做什麼事情,生怕應了「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句話。
至於夏曉雨的雙親,大哥已讓人快馬加鞭的去請,本來娘還擔心夏曉雨的雙親是否同意婚事提前,但大哥再三保証說他師傅和師娘那裡不會有問題,娘這才放下心來。
爹在書房裏寫著請柬,我閒著無聊隨手拈來幾張翻看著,驀地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秦世棟?」秦世棟不是秦向晚的父親嗎?
我瞪大眼睛,氣極敗壞的道:「不是吧?爹!秦家來退婚夠讓我們成家丟臉的了,你怎麼還請他來?還是一家老小?那不是代表秦向晚那混賬也要來?」
爹擱下毛筆,露出一個千年狐狸似的笑容:「小中,爹或許忘了告訴你,你和向晚那時的訂婚是我跟秦兄的一次賭博,我賭向晚肯定不會來迎娶你,我贏了,所以蘇州那塊的賭場秦家就要讓給我們成家。」
「爹!你竟然將你的親生兒子——我,當成了賭具?太過份了!」我氣得立刻將桌上一堆的請柬朝爹劈頭蓋臉的扔了過去:「明天開始不准你賭博,賭坊裏的事全交給我,你可以退休了!」
爹一聽,立刻暴跳如雷,一張張的請柬又像飛鏢一樣朝我射過來:「什麼?你個臭小子,才十四歲就搶爹的權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不孝子啊?」
我不服氣的吼道:「你都奔四的人了,安心在家養老就行了!」
爹的臉全綠了,隨手拿起放在牆角用來撢塵的雞毛撢朝我揮來:「你說什麼?奔死?好啊你!爹才三十八歲,你就咒我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雞毛亂飛,我被逼得上跳下竄:「爹,是奔四,不是奔死!」
「奔屎?看我不打得你屎出來!」
-_-||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雞跟鴨講?
脫了上衣,對著鏡子照啊照,狠心的爹爹竟然還真下手抽了我幾下,身上明顯浮出了七八條青紫的細痕,想想爹拿雞毛撢子的樣子,還真有點像夫子。
說到夫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這麼多年來,他連隻字片語也沒傳給我,八成是掉到哪個快活窩裏快活去了,把我忘得一干二淨。
「別鬧了,去吧!」
「我不去!」
「你小點聲,你想讓別人聽見嗎?」
西西和北北爭執的聲音清晰的傳入我的耳內,我們的房間相隔不遠,同在一條走廊上,祇要嗓門一大,這屋子根本就別想關得了音。
「哥!」北北的音量明顯的降低了一截。
西西低聲輕哄:「北北乖了,去吧,要不然秦大哥會不高興的。」
沉默半晌,北北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輕應:「好吧,那只坐一會兒哦!」
兩人離去的腳步令我好奇心大盛,難得西西和北北也會鬧分歧,好像又是關那秦向晚什麼事,反正無聊,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還是跟吧!
街上的行人很多,可是翩翩少年卻不多,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到他們兩個,北北好像還有些鬧彆扭,西西則是拖著北北一路往前走。
我一直尾隨著他們,從城西跟到城東,他們竟然沒有發現,我覺得事情更有意思了,習武之人,不會連這點警覺心都沒有,一定是有什麼事攪得他們心神不寧。
遠遠的看到他們進了一戶人家,走近一看,上面掛著秦府的牌匾,難道這是秦向晚的家?繞到無人的側牆,觀察四下無人後一個凌空小翻躍了進去,按照佈局,這裡應該是客房的院子,應該是無人的。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幾個梳著小髻的丫鬟捧著銅盆、錦盒走了過來,我趕緊掩身到假山之中。
一個臉較長的丫鬟輕輕叩了叩一間房門,柔聲道:「丁姑娘,少爺吩咐我們來送點東西。」
柔媚的女聲從屋內傳來:「請進來吧。」
丫鬟們輕輕推開房門依次走了進去,東西一一放在桌上後便退了出來,直到她們離去,我才從黑乎乎的假山石中閃了出來,呼,快彆死人了,裡面一股黴潮味,還是快閃吧,估計裡面那位女嬌客在梳洗,等會兒丫鬟又要來收拾了。
在不熟悉地形的地方最好是上房查探,腳下踩著一片片的青瓦,輕盈的掠過,「踏平」五間屋子後終於聽到了北北的聲音,我停下腳,輕輕將瓦片移開一條小縫往下偷看。
「秦大哥,為什麼好端端的要我們來看你的什麼未婚妻?她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啊?」北北不滿的嘀咕。
秦向晚揚了揚嘴角,眼睛裏溢滿溫柔,說實話,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副「人樣」,每次他對著我都是擺著那張臭張,不是冷嘲就是熱諷,一副臭屁又自大的模樣。
「妳們見過她後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喜歡她了。」
帶著笑意的話語更是讓北北氣惱,他別著臉看向別處:「難怪你會迫不及待的跟小中解除婚約,原來是有了狐狸精!」
秦向晚臉色一寒:「北風,注意你的說辭,將來你也要叫她一聲嫂子的!」
北北倔將的冷哼:「哼!」
西西強笑著打圓場:「秦大哥,你快把她領出來吧。」
秦向晚的臉色仍然不佳,他沉聲道:「妳們等一會兒,我去帶她過來。」
一待秦向晚離開,北北就發起了脾氣:「哥,我說過不要來的,現在要讓我看那個什麼狐狸精,我才不要看!她一定是又醜又老又駝又瞎!」
西西黯然:「你不要再說了,如果輸給小中,你或許有資格氣憤,但是,她是一個女人,輸給她沒什麼好說的,就算她又醜又老又駝又瞎,她仍是個女人!」
北北的臉瞬間慘白,那悲傷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我明白了。」
就算他們對我怎麼不好,他們仍是我的哥哥,未開花的愛情將他們弄得傷痕纍纍,那兩張意氣風發的臉孔竟像失去水份的鮮花一樣開始憔悴,我在這上面看著都心疼,那該死的秦向晚,為什麼就不惜取眼前人呢?
「安安,小心點。」秦向晚的聲音傳來,聽位置人已在房外了吧,我趕緊趴好,免得弄出聲響被人發現。
人已進屋,只聽到秦向晚笑道:「安安,這是我的兩個師弟,西風和北風。」
「兩位公子有禮了,小女子丁安安。」
這聲音……是住在客房裏的那個女子?我睜大眼睛朝下面看去,卻只看到那女子的頭髮,相貌還暫時看不到,不過由西西和北北驚贊的眼神來看,應該是個絕色女子。
北北彊忍醋意笑道:「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美人,難怪秦大哥會喜歡上你。」
「公子多贊了,小女子祇是平凡女子,能得到秦公子的垂青已是三生修來的福份。」細而溫婉的聲音讓人跟著愉悅起來。
秦向晚扶著丁安安柔聲道:「坐下說話吧。」
原本背著我的丁安安已正面對著我坐了下來,在電視裏看多眾美女明星的我也不由的為這張臉深吸一口氣,脂粉未施的臉上毫無瑕疵,兩道彎彎的秀眉下,黑玉似的雙目流盼傳情,小巧的瓊鼻為整個五官增加了立體感,而那張微啟的櫻桃小嘴更是讓人想忍不住輕吻上去,好一個美人!
「剛做好的水晶糕,你嘗嘗。」
溫柔體貼的聲音讓丁安安投去炫目一笑:「謝謝秦大哥,你也吃一塊。」
纖纖玉指拈起一塊水晶糕送至秦向晚的嘴邊,兩人的濃情蜜意如一根根刺般刺進北北心裡,毫不知覺自己的唇已被牙齒咬破,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西西輕輕捏了捏北北的,輕咳一聲:「對了,家裏還有事,我們要先走了。」
秦向晚點了點頭:「那就不送了。」
失魂落魄的西西和北北像游魂一樣走在街上,故意撞上來的小偷最起碼有五六個,他們都像未察覺一樣繼續游盪,活像兩具行屍走肉。
為愛傷風感冒,哎!
實在看不下去了!裝作街頭巧遇,我笑著和他們打過招呼:「三哥、四哥!妳們上哪兒?回家嗎?一起走啊!」
16
這幾日我一直暗中盯著那「失戀二人組」,就怕他們會一時想不開,那家裏不就由喜事變成喪事了?到時候娘一定是再也受不了打擊了!幸好幸好,他們也算懂事,人前還是強顏歡笑,沒有露出異樣。
今天傍晚時,夏曉雨的父母已經到了,還帶著三馬車的嫁妝,女兒即將出嫁,那爽朗的大漢特別高興,晚飯過後就拉著我們家五個男人出去喝酒,但因為爹滴酒不沾,就沒和我們一塊兒。
一個是女兒即嫁、一個是即將娶妻,這師徒二人對飲竟如飲白開水一樣,桌上的小酒壇越堆越多,如此酒量我想不佩服都難,想比較而言,西西和北北這兩個實在是沒什麼酒量,兩杯下肚便有些薰薰然,除了目光有些痴痴外,說話也無條理起來。
「咳……這酒好難喝,為什麼酒是苦的?」
「不,哥哥,這酒是酸的。」
傷心人喝傷心酒,我剛想勸他們不要再喝,南南卻抬起手阻止了我:「讓他們喝吧。」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嗎?應該不會啊,那兩兄弟極愛面子,寧死也不會把失戀的事大聲宣揚出去。
「喝醉了我這裡有最新煉製的醒酒丸,保証藥到酒除!」
-_-||我就知道,他又在拿人當試驗品了,這藥八成沒人用過,現成的白老鼠,他不利用一下才怪!
氣氛很沉悶,他們都各喝各的,我和南南完全被摒除在外,南南一邊小酌一邊看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與以前不一樣了,裡面多了些我不敢去正視的東西,我害怕,我不敢去探索,我祇有迴避。
放下酒杯,他揚了揚嘴角,有些好笑:「你決定無視我到什麼時候?」
我繼續趴在桌上看著自己在桌下的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啊。」
話語中帶著輕柔的笑意:「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
我慌忙的抬起頭,找了個最差勁的借口:「我祇是困了,想睡了。」
「我也有些累了,我們先回去吧。」他放下酒杯拉住了我的手:「走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明知道走錯了路,我們還是向前一直走著,一路上,我的手都被他握在手裏,冬天的寒意無法侵襲我那只被溫暖緊緊包圍的手,他的手修長而又有力,手心卻又溫暖而柔軟,如果我是女人,我一定會抓著這只手永遠不放。
我抬起頭看著他俊美的側臉:「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笑了笑,腳步仍未停下:「我不想說什麼,我覺得這樣很好,有時我在做夢,夢裏我們就像現在這樣,我拉著你的手永遠的在一起走,我很怕一開口夢就會醒過來,我寧願就這麼牽著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知道現在心裡很亂:「二哥……」
他回頭對我微微一笑:「小中,咱們來比一比吧。」
「啥?」我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
「用輕功,看看我們誰先到家!」
我一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笑道:「別忘了我是學什麼的,來吧,輸的人必須讓贏的人打一下哦!」
「好吧,我們……」話還未說完,我就見他人已在十丈外:「餵,你耍賴,別偷跑!」
風中傳來笑語:「我可不想輸哦!」
我咬了咬提足輕縱:「贏的人一定是我!」
「那可未必!」
用輕功疾速奔跑的感覺真的不賴,那迎面的寒風像被我切開兩片似的,耳邊呼呼的風變得有點像奏鳴曲,整個人都精神煥發起來。
一追一逐,眼看家門就在眼前,終點就要到了,而他還在我的前面四丈遠,也就是說,我輸定了!
他笑吟吟的站在門口:「怎麼樣?輸了吧?回房接受懲罰吧!」
我瞪著他,氣呼呼的道:「還不是你耍賴!要不然我不會輸的!」
被他拖回房間,我閉上眼睛嚷嚷道:「來吧,打吧!」
只聽見一聲輕笑,一個柔軟無比的東西貼上了我的唇,我不是傻瓜,知道那是什麼,我「飽受驚嚇的小小心靈」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個地方湧去——臉上。
趁我驚訝的這剎那,他的舌撬開了我的唇,淡淡的酒氣隨著他的舌頭痲痺了我的口腔,我覺得我要醉了,身體漸漸的失去力氣,全身的重心都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軟滑的舌糾纏著我的,霸道的雙手將我緊緊的摟在他的懷裡,絲毫不給我退縮的餘地,直到我的肺部缺少氧氣才讓我喘了一口氣。
「我永遠不會放手的!」
他堅定的目光讓我又將自己埋進土裏,慌亂的推開他:「我要睡了。」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今天喝了酒,我去客房睡。」
他走後,我立刻插上房門,跳動不止的心讓我沮喪得一夜無眠,現在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事情好像全脫了軌道?我為什麼剛才沒有拒絕他?我到底是怎麼了?我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
婚禮如期舉行,這番熱鬧的景像好多年沒有過了,不,應該說打從我出生我就沒見過,家裏擺了四十桌的酒席,來來往往的賓客差點將門檻給踩平,除了杭州城裏的一些富賈之外,還有一些聞風而來的武林人士,光是門前的馬匹就差點搞得交通堵塞。
娘今天真的很開心,前些天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仿佛都忘得一干二淨,接過夏曉雨遞過的媳婦茶時更是激動得眼淚直掉。
爹爹和哥哥們都忙著招呼客人,我的任務就是站在大門口堆出笑臉,對著一些進來的人們「獻笑」:「多謝賞光,裡邊請,裡邊請。」其實誰又願意搭理我這半大的孩子呢?都是點點頭就過去了。
在我不知道將這句話說了第幾百遍的時候,終於有人和我說話了:「這不是小中嗎?都長這麼大了?」
回過頭一看,不是我那「無緣的公公」秦老爺是誰?他身後還跟著我最不想看見的討厭鬼秦向晚。
立刻堆起我最「純真」的笑容:「哎呀,是你啊秦伯父啊,瞧您這身子胖了一圈了,我差點就沒認出您來!」
秦老爺笑得眼睛都眉毛全皺在了一塊兒:「哈哈,小中,你還是這麼厲害,我家向晚真是沒福氣啊!」
他身後的秦向晚一臉的淡漠,好像沒有看見我這個人似的,徑自對他爹說道:「爹,我們進去吧,外面風大沙子多的。」
不是我沒聽出來,他故意將沙子說得像傻子,擺明瞭饑笑我是傻子,我假笑道:「是啊是啊,快進去坐吧,風大別閃了舌頭才好!」
秦向晚冷笑一聲:「你從小到大就這麼惹人討厭,長得不怎麼樣就算了,舌頭還這麼毒,註定一輩子讓人討厭!」
我淡淡的笑道:「我這人就是長這副樣子,既不用靠臉去吃飯,也不用靠臉去討好女人,這叫表裡如一,不像有些人,長得像女人也就罷了,連性格都像,不僅尖酸刻薄而且還又膚淺自大,我勸你自己何不先回家照照鏡子呢?」
秦向晚的臉黑了又黑:「你!」
仿佛聞到了火藥味,西西和北北趕緊過來拉住秦向晚:「秦大哥,小中還是小孩子,你不要和他計較,先進去坐吧。」
秦向晚還想說什麼,卻被西西和北北拉走了,只賸下秦老爺,他大笑道:「哈哈,有意思,我家向晚從來沒被氣成這樣,還挺好玩的,有機會你再嫁給向晚就好玩了。」
老變態!我暗罵在心,佯裝笑道:「秦伯父見笑了,快請進去坐吧。」
好不容易站到天黑,各院的紅燈籠都已點上,酒宴才開始,一時之間酒香四溢,仿佛十裏之外都能聞到一樣,爹剛吃了兩口就拉著大哥去敬酒了,四十桌啊!我想想都為大哥感到同情,難怪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估計還沒入洞房就要被灌死了。
北北崇拜的看著大哥豪飲的身影由衷的感歎:「大哥真偉大,為了我們的幸福,奉獻出了他的青春,犧牲了他的自由。」
西西瞅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娘這下解決了大哥,這下估計要來收拾我們了。」
一聲賊笑,北北笑得從來沒有這麼奸過:「不要緊,反正還有二哥頂著,實在不行就把小中踢出去,反正過了年他也十五歲了,為了哥哥的幸福犧牲一下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_-||我不是種馬!
17
大哥的婚事一了,半個正月已過,西西和北北昨天就「逃」回巨劍派去了,也難怪,娘整天在他們耳邊唧哩呱啦的說些女人怎麼怎麼好、男人怎麼怎麼不好,是正常人也會耳朵長繭的。
失去了兩個好「教育」一點的目的,娘也不氣餒,打起精神對付這個難纏的二兒子,不僅僅是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還特地讓人掛了十幅裸女圖掛到我的房間裏好讓南南「培養興趣」,結果都被南南扔到了火爐裏。
「娘,你不要做這些事了好不好?沒用的!小中還小,你掛這些東西會影響他的!」
娘理由氣壯的道:「我掛著是想影響你的,至於小中,給他看看也好,免得他受你的影響,我還希望小中給我多娶幾個兒媳婦回來呢!」
我悠閒的嗑著瓜子,皮皮道:「娘,你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娶一堆老婆回來服侍您,到時候你可不要替我帶孩子帶到手酸哦!」
「咣」茶杯從南南手中滑了下去,熱茶濺了一地,娘驚呼:「南南,你沒燙著吧?」
南南的臉色不太好,笑容看得出也是硬擠出來的:「我沒事!」
是受了我說的話的影響嗎?我沉吟道:「娘,二哥可能不舒服,你先回去吧,別逼得他太緊了。」
「哦,好吧,那你好好照顧南南,娘回房了。」
又只賸下了我們兩個人,他沒有說話,祇是靜靜的看著我,仿佛要透過我的雙瞳看到我的靈魂深處,反而我這個被看者變得有些坐立不安,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睛裏多了一抹他從來沒有過的情感——憂慮。
不知道坐了多久,終究是我在他的注視下低下了頭:「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他笑了笑,笑得很苦澀:「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呃?」他有怕的東西嗎?
他澀聲道:「時間!我怕時間過得太快,我怕你會長大,我怕有一天你會懂得愛人,更怕哪一天你愛上的人不是我。」
我怔怔的看著他:「二哥……」
他轉過臉深吸了一口長氣,再次對著我的時候又變成了平常的南南,那個用寵溺的目光看著我的南南,他朝我眨眨眼,笑道:「今天娘都煩死我了,我想早點睡了,你就陪我一起睡吧!」
被他硬拉著上床,像以往一樣他從後面緊緊的抱著我,我不敢回頭,因為他的臉正埋在我的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濕了……
天剛濛濛亮,我已坐了起來,借著黯淡的燭光,我將枕邊的那張紙看得一清二楚:「三年之後我會回來,我等著你的答案。」
我知道他半夜已經離去,但我還是假寐沒有留下他,因為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愛人並不難,但是真的要我去愛一個男人,我能嗎?我知道他不想勉強我才獨自離去,我不想傷害他,我更不想勉強我自己,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說來也奇怪,自從大哥他們也跟著離去以後,我的身體像彈簧一樣開始拉長,每隔一兩個月就得重新去量裁衣服,僅僅一年的時間我的個頭已經和爹平齊了,在我竊喜終於不要做小矮人的時候,江湖上的血雨腥風竟然飄到了我的家裏。
今天收到了大哥捎回來的家書,我興匆匆的忙遞給娘看:「娘,大哥捎回來的,上面說大嫂懷孕三個月了,你要做奶奶了!」
娘接過書信,高興得合不擾嘴:「曉雨有喜了,曉雨有喜了……」
「大少爺!你怎麼回來了?」王伯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內,我立刻往外跑去。
娘不解的看著我:「小中?你上哪兒?」
「大哥回來了!」
「怎麼可能?你大哥的信不是剛回來嘛,你這孩子,真是……」話還未說完她就看到了迴廊盡頭站著她最聽話的大兒子:「東東?」
大哥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低垂的臉上看不到表情,滿身的風塵和衣角隱隱沾著的暗紅色汙漬讓我心裡驀地一沉,越靠近他越覺得他身上有股什麼腥味,絕對不會錯的,是血的味道!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我沉聲道:「大哥,出什麼事了?」
大哥緩緩的抬起頭,疲憊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眼睛裏卻佈滿血絲,沙啞的聲音像十天沒有喝過水一樣:「娘……」
娘衝過去心疼的抱著他,急道:「出什麼事了東東?為什麼你會搞成這樣?曉雨呢?是不是曉雨出事了?」
大哥牽強的扯出一個笑容,安慰的拍了拍娘的肩膀:「娘,你放心,曉雨沒事。」
娘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笑罵道:「你這孩子,怎麼盡讓娘擔心呢,來來,快進去休息一下吧,路上奔波太累了吧?」
大哥的兩只腳像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看著娘的眼神越來越痛苦,整張俊臉變得有些扭曲,他艱道的道:「娘……」
一定是出事了!是南南?我的心猛的一揪,喝道:「大哥!不要說!」
娘終於覺察到了不對勁,驚慌的拉著東東:「是不是南南?是不是南南出事了?是不是?」
不論是什麼,這絕對是一個壞訊息!娘肯定會受不了打擊的!我輕動嘴唇,傳音入密:「大哥,不要在娘面前說什麼,拜託!」
大哥驚愕的看著我,隨即瞭然的輕點一下頭,他拉著娘的手強笑道:「不是,是我和人比武輸了,一時面子掛不住就跑了回來。」
「哎,輸了就輸了嘛,下次贏過就行了,還以為什麼事呢,嚇死娘了。」
我輕聲道:「娘,大哥心情不好,你讓人燒水給大哥沐浴,讓他早點休息吧。」
「好,那我去吩咐,你好好勸勸你大哥。」
「嗯。」
一支開娘,我立刻急問道:「大哥,到底是不是二哥出事了?」
大哥搖搖頭,顫聲道:「我收到訊息,巨劍派一夜遭人滅門,沒有一個活口。」
一個晴天霹靂砸得我快要暈倒,西西和北北死了?怎麼可能?我還清楚得記得他們兩人捉弄我的場景,從那一點點小的漂亮寶寶到翩翩少年郎,他們活生生的就在我的腦子裏。
我抑住自己的眼淚,澀聲道:「沒有見到屍體我絕不相信,大哥去查過沒有?」
大哥的眼眶一紅,滾燙的男兒淚就這麼流了下來:「我寧願我沒有去巨劍派認屍,這樣還有希望認為他們活著,可是我去了,巨劍派早被燒成一片廢墟,那一百多具黑焦的屍體我根本就無從辯認,什麼希望都破滅了。」一聲慘笑,大哥的拳頭重重的捶在了牆上:「我的兩個弟弟居然變成了兩塊焦碳?無論是誰乾的,我都不會放過他的!」
擦掉大哥的眼淚,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大哥,現在還是瞞著爹娘比較好,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不要露出馬腳,既然我們還沒有見到真正的屍體就不應該放棄,不是嗎?」
大哥讚賞的看著我:「小中,你長大了!」
我指著大哥那沾著血跡的衣服:「你受傷了?」
他淡淡道:「沒有,沿路教訓了一些惡徒罷了。」
娘的叫喚聲傳來:「東東,衣服準備好了。」
「大哥,你先去梳洗,待會兒我去找你。」
待大哥梳洗完畢,我立刻推門進屋,雖然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但至少人看起來也算「順眼」一點了,不是那副一看就知道死了人的樣子。
「大哥,跟我去秦府!」
忐忑不安的坐在秦府客廳等待秦老爺,我也不知道這次來得是錯是對,萬一他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出了事呢?那我這樣冒冒然的說出口豈不是要害他老人家心臟病發?
等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時間,秦老爺才出來,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肯定會來。」
我知道我不要擔心什麼了:「秦伯父,這件事請你守口如瓶一定要對我爹娘保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到他們垮下。」
一向對我笑顏相對的秦老爺正色道:「這是自然,另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妳們兩個隨我來!」
疑惑重重的跟著他走進書房,只見他伸手擰了那書架上的玉獅子耳朵一下,書桌已從原地移開,一個地道入口便呈現在我們面前。
「請進吧。」
地道里面並不黑暗,每隔幾米便點著一個小油燈,沿著地道一直往前,出口竟然是一個豬圈,好在裡面並沒有養豬,祇有些乾草鋪在上面,豬圈隔壁是個小民房,看上去也很簡陋。
秦老爺已推開了那個有點破的木門,我們走進去一看,差點這根本就是用來唬人的房子,裡面不僅鋪著波斯地毯,連椅子都是紅木的,還有那床腳甚至都是鍍過金的。
等等,床上好像躺著一個人,我緩緩走過去一看,不禁驚呼:「秦向晚?」
18
床上的人是秦向晚沒錯,但已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秦向晚,他雙目緊閉,死灰色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活氣,青黑的嘴唇有些乾裂,若不是還有些微弱的呼吸,我定以為他是個死人。
「這裡是我們秦家的老房,我爺爺小時候便住在這裡,後來我就把這裡做為祕密的休憩地,祇有我的幾個兒子知道,每日看完賬本後我都會來小睡一會兒,大約半月前,照慣例,我看完賬本後便走秘道來此休息,可是竟發現向晚倒在屋裏,地上一大灘血跡。」
秦老爺掀開地上的波斯地毯露出地上那一大灘暗紅:「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向晚沒有回家而是躲在這裡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說怎麼這地毯鋪在這兒怎麼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呢,原來是為了遮住地上的血跡。
大哥的眉舒展開來,有些欣喜:「既然秦向晚能活著出來,說不定西西和北北也能!」
秦老爺長嘆一聲,臉色凝重:「向晚也祇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他輕輕的掀開秦向晚身上的被子,那裹得像木乃伊一樣的身體映入我們的眼簾。
大哥輕喃:「傷得這麼重...... 」
「我祕密請了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來看過,向晚身上全是些皮肉傷,最多見骨而已,但最致命的是中了一種罕見的毒,這就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大夫說這種毒他也沒有見過,根本無從下手。」
也就是說祇要解了秦向晚身上的毒,那就能從他的口中知道西西和北北到底是生是死,我皺了皺眉:「大哥,怎麼辦?」
大哥微微一笑:「去找我師叔聞望天!」
一個很動聽的理由——陪大哥去散心,所以我現在就坐在這個秦老爺為我們準備的馬車裏朝大哥的師門奔去。
趕車的是大哥,一向愛乾淨的他竟然也換上了一件粗布衣衫,還戴著一頂破舊的斗笠,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他手中執著一根細而長的馬鞭,抽起馬兒的時候還真是有模有樣。
我從簾中探出腦袋:「大哥,你累不累?」
他回頭朝我笑了笑:「不累,你好好坐進去,可別摔出來。」
「哦。」我放下布簾,又坐回車中,不到一分鐘又熬不出的探出了頭:「大哥,要趕幾天的路?」
「馬車估計要六七天吧。」
「哦。」
我低下頭,看著躺在車上的「醜女人」,亂蓬蓬的頭髮,臘黃的病容,眼睛深深陷在眼窩裏,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這是我的傑作,我替秦向晚易了容,雖然有些趁機報復,但把他易成女人掩人耳目應該還是必要的。
我悶聲道:「大哥,你為什麼不問我會武功的事?」
只聽見一聲響亮的鞭馬聲,大哥良久才輕嘆道:「那你為什麼沒有問我南南為什麼沒有回來的事?」
是的,按理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哥和南南在一起,沒有理由南南知道了會不回來!我吶吶道:「可能是他有事吧。」
大哥淡淡道:「真的有什麼事比弟弟死了還重要嗎?」
我沉默了,我知道我是在逃避,那他,也在逃避我嗎?
「其實從我成親後,南南一直沒有回去。」
「什麼?」我猛的掀開簾子:「他沒有回師門?那他去哪兒了?」
大哥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立刻轉了回去,雖然祇是輕輕一瞄,但我總覺得他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這一切包括了我和南南。
只聽得他輕聲道:「不管他在哪兒,最終他總會回來的,不是嗎?」
苦澀像漣漪一般在心中氾開,一圈又一圈,我茫然的坐回位上,望著自己的膝蓋發呆,一年多了,南南,你究竟去哪兒了?
事實上我和大哥都沒有照顧過人,在奔波了兩天之後才想起來是不是也要餵點東西給秦向晚,免得他還沒被毒死就被我們給活活餓死。
找了個荒野小店先安頓一晚,大哥連續兩天沒合眼了,也累了,我已經讓他先回房睡了,照顧秦向晚的工作還是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端著半溫的雞湯站在床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秦少爺,真不知是不是欠了你什麼,路上要替你換褲子,現在我還要侍候你喝湯,這份恩情等你醒了以後一定要乘一百倍的還給我啊!」
切,早知道再向秦老爺要個僕人過來的,這個大少爺半死不活的躺著就是個活死人,是活的倒也好,至少自己會下床尿尿,是死的倒也罷,那就根本尿不出來,現在這個活死人吃喝拉撒都要我照顧,真搞不懂我是不是真前輩子欠了他什麼,弄到現在我要給他做保姆!
不對,我前輩子不認識他,不欠他的!
托著他的頭,妥了一小勺雞湯慢慢送進他的嘴裏,如死屍般的他已經不會吞嚥,我祇好耐心的等著那一點點的湯流進他的食道,才餵了三小勺我的汗就流了下來,想起以前看過的電視,像這種情況,肥皂劇中常演的一幕就是用嘴巴餵食,我剛想到這兒就是一陣惡寒,捂緊他的嘴巴使勁按著,我恨恨道:「秦姓的,別指望我會用嘴巴餵你!」
對了!做個長長的漏斗直接插到他喉嚨口不就行了?到時候一碗湯全部倒進漏斗裏,嗆死他!嘿嘿!
敲敲腦袋,我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啊?他都這副模樣了,我還在想辦法整他?-_-||我是好人,一定不會趁人之危打擊報復的!
沒出過遠門的我,總以為走這一趟應該就像武俠小說一樣危機重重,沒想到沿路上太平得連個匪徒都看不到,就這麼安安全全、無波無浪的到了百賢鎮。
百林鎮並不是一個鎮子,而是一個山谷,百林鎮就是它的名字。
比起我住的市井嘈雜之地,這百林鎮就猶如仙境,參天大樹遍佈成林,滿坡綠草恍如綠毯,還有那隨風搖曳的野花,每一株都仿佛都透著仙氣。
「哇,大哥,這裡真漂亮啊!」
大哥忽然清嘯一聲,將馬兒勒住:「不能再往前了,你下來吧,我來抱他。」
前面是個上坡,路雖抖了點,但也不至於馬車不能過呀?無端端的棄了馬車步行,我雖奇怪,但祇好跟著大哥後面走。
直到雙腳踩到我剛才看到的所謂「上坡」,我才嚇出了一身冷汗,前面沒有路而是一個至少有百米寬的山澗,現在我們的腳下就是懸崖。
「哇……大哥,你該不是要讓我跳下去吧?」嚇死我了,我恐高!
大哥努了努下巴,笑容可掬的道:「誰說讓你跳了,不是有路嗎?」
路?在哪兒?這山澗之間只系著一根有嬰兒手臂粗的繩子!繩子?一股不祥之兆湧了上來,我的眼角直跳,強笑道:「大哥,你該不會是想說這根繩子就是路吧?」
他笑得很開心:「嗯嗯。」
「不是吧?我不要!」我立刻向後躍去,躲到一棵大樹後面抱著它不放:「我是練過輕功,但可沒練過高空走鋼絲,我不去!」開什麼玩笑,這兒掉下去可是會死人的!
「那我先走嘍!」聲音迴盪在山澗中,大哥已穩穩的站在那根繩上,他如履平地,抱著秦向晚就往那邊的懸崖奔去,眨眼間,大哥已站在山澗那邊朝我揮手:「小中,快過來!」
我抱著樹直發抖,狂吼道:「我不要!」
「乖了,快過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救秦向晚可以,但要我搭上我這條小命我可不乾。
大哥將秦向晚放到地上,故意嘆聲道:「算了,大哥過來接你。」
人影飄晃,在我還在搖頭的時候,大哥竟已站在了我的身邊:「走了,小中!」
「不要,大哥,放開我!我怕!」我掙扎著。
好像有一股風吹過,感覺搖晃了一大下!大哥眯了瞇眼睛,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你再動我就鬆開手嘍!」
咦,樹呢?我明明站在樹旁的,僵硬的轉了一下眼珠子,一身冷汗立刻濕透了衣裳:「哇,大哥,要掉下去了,抱緊點我!」
大哥故意一小步一小步的踩在繩子上往前走:「不要怕,很安全的!」
「咯咯咯咯……」我不是在笑,而是牙齒在打顫。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當大哥腳踏實地的站在地上時,我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要多安穩有多安穩,為了怕將來再有什麼事往這裡跑,我提議道:「大哥,這裡真危險,你還是搬回家去住吧!」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沒關係,走另一條路就行了。」
我頓時石化:「有……有另外一條路?」
大哥那張與南南一模一樣的臉上掛的竟是促狹的笑容:「嘿嘿,那當然了!那可是有花有草的芳草之徑哦!」
大哥在我心中如太陽一般的形象如玻璃般破碎了,真不愧是雙胞胎,整人沒商量!
19
從懸崖下蜿蜒而下才正式進入谷中,不過剛才看到的那些野花野草,沿路俱是看的一些奇花異草,藍色的花朵紅色的莖幹、黑色的花瓣紅色的花蕊……像這樣奇奇怪怪的花草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到,不知道後來是不是絕種了,反正我在電視裏和百科全書中沒見到過。
「相公!」夏曉雨興奮的聲音剛傳來,她的人已出現在我們視線內,估計是剛才大哥的嘯聲已知會了她。
懷孕三個月的她還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祇是臉變得圓潤了些,見我跟在大哥後面,熱情的笑道:「小叔,你也來啦!」
我翻了翻白眼:「大嫂,麻煩你不要再叫我小叔了,聽起來像老頭子!叫小中就可以了。」
「咦,相公,你手上抱的女人是誰?」夏曉雨疑惑的看著「她」。
不等大哥回話,我立刻搶道:「大嫂,這是大哥在外面養的女人!」哼哼,大哥,這是剛才你嚇我的回報!
哪知夏曉雨不止不信還哈哈大笑起來:「太假了吧,你看她歪眉毛斜嘴巴的,而且還是個假女人!」
「啊?你怎麼看出來的?」我自信我的易容術沒有破綻啊!
夏曉雨咭咭笑道:「腳啊!雖然抱著看不出來身高,但是腳卻藏不住,這明明就是男人的腳嘛。」
我不得不承認夏曉雨的聰慧,出去行走江湖,有了這份聰慧便少了份危險。才剛想誇她,大哥就已把秦向晚「扔」向我:「我的手是用來抱愛妻的,喏,給你!」
眼看著大哥摟著嬌妻的腰在前面溫言軟語的談笑,而我只能抱著這個硬梆梆的傢伙,哼,難道我的手就是用來抱男人的?
沿途儘量將目光看向谷中漂亮的木屋,免得不小心看到那對小夫妻有什麼親密的動作會長針眼,在我數到第四十八間木屋的時候,終於聽到大哥說:「到了!」
「師叔!」夏曉雨已經在敲門了。
木屋內傳來聞望天不耐煩的回話:「等等,我現在很忙!」
夏曉雨跺了跺腳:「師叔!這裡有個病人快要死了,等著你救呢!」
「我這兒也有個病人呢,反正你那兒的病人是快死了,還沒死,再等等!」
「臭師叔!」夏曉雨孩子氣的朝門上踹了一腳。
大哥急忙拉著她:「再等一時半會兒那小子也死不了,你可別動了胎氣。」
「相公,我就知道你關心我。」夏曉雨小鳥依人的倚進大哥的懷中撒著嬌。
「我不關心你關心誰呀。」
惡寒!絕對是惡寒!我抖抖渾身的雞皮疙瘩:「餵餵,妳們兩個打情罵俏一邊去,別在這兒殘害我這株純情的幼苗。」
大哥好笑的睨了我一眼:「你見過哪株幼苗有你這麼大的?」
是哦,像我這一米七幾的身高應該算是大樹了!
忽然門內傳來了夾雜著恐懼的怒吼聲:「你這個庸醫,想幹什麼?放開我!聞望天,你敢老虎嘴裏拔牙?」
我的眉頭跳了跳,這聲音好熟,不會這麼巧吧?
聞望天嚴厲的道:「妳們兩個抓緊他。」
「救命啊!」叫聲如雷轟鳴。
我衝過去一腳踹開門:「夫子!」
被兩個人牢牢按在躺椅上一臉恐懼的不是夫子是誰?
見到我的忽然闖入,每個人都很驚訝,大哥和大嫂已跟了進來:「對不起,師叔,我弟弟他……」
夫子愣愣的看著我:「小中……」猛地跳起來掙開了箍制躲到我的身後,畏畏縮縮的看向聞望天:「他們想殺了我!」
聞望天冷笑:「殺你?我可沒這閒功夫,快老老實實的過來!」
「小中……」夫子可憐兮兮的拉著我的衣服,像被虐的小狗一樣的看著我。
我看著聞望天手裏奇怪的工具:「夫子,他們想對你做什麼?」
一個略帶怒氣的男音道:「拔蛀牙!」
蕭冷堯?剛才沒有注意他,他臉上那久違的銀色面具還是那麼森冷,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比面具還要冷上一百倍,他微慍:「殺,快過來!」
「不不不。」夫子的臉完全藏在了我的背後。
我哭笑不得:「夫子,不過是拔牙,你怕什麼?」
「是呀,不過是拔牙,你怕什麼?」清悅的聲音令人忍不住轉過頭去,這世上還有如此好聽的聲音?不知道其人樣貌如何。
「赫。」三聲倒吸氣聲,不止是我,連大哥大嫂都傻愣住了:「天……」
不是因為此人樣貌出眾或奇特,只不過是一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孔,要說特點,沒有!要說瑕疵也沒什麼,問題就在於這張臉竟然和我一模一樣,我看著他就像是在照鏡子。
大哥喃喃道:「我開始懷疑娘是不是生了三對孿生子了……」
我怒:「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你到底是誰?」
一聲輕笑仿佛令世界都染上了色彩:「中中不記得我了呢!」
我瞪大眼睛,像看妖怪似的指著他:「你……難不成是……小小?靠,你扮成這副鬼樣子幹什麼?」
他皺了皺鼻子,不滿道:「這可是中中的臉,不是鬼樣子!」
呃,罵到自己了……我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乾笑道:「是是是,你幹嘛扮成我這麼英俊瀟洒、帥氣高大的樣子?」
「惡……」大嫂很不給面子的衝到屋外嘔吐去了。
大哥瞅了我一眼,皺眉道:「看把你嫂子噁心的?」
我無辜眨眨眼:「那不是我的錯,是大哥你乾的!」
「找打啊!」大哥作勢揮拳過來,我連忙配合的用手中的「人盾」擋住,大叫一聲:「好厲害的天馬流星拳,大哥饒命啊!」
「耶!小中啊,這是你老婆?」夫子不知道何時將腦袋探了出來,在秦向晚臉上打量:「長得差了點,離死只差一口氣,小中,你的口味與眾不同啊!」
我翻了翻白眼:「夫子,你是想說我有奸屍的癖好?」
「誒,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切!算了,我撕開秦向晚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的真實面目:「夫子你現在真差勁,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我嫂子一看就知道了,你都比不上小姑娘,害不害臊啊?」
夫子看了個仔細:「這小子……對了,我想起來了,這小子不就是那叫什麼……禽獸……哦,不對,是秦什麼的,你前任未婚夫!」
抓住了他的語漏,我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夫子:「夫子,你怎麼知道我和他解除婚約了?」
「這個……這個……夫子關心你,所以有……有叫人打探你的訊息。」
好牽強的理由!我冷哼一聲:「那就多謝夫子關心了,寧可叫人打探我的事也不親自來看看我這個徒弟。」
一只手無聲無息的搭在了夫子肩上,笑咪咪的道:「伯父,你現在是不是該拔牙了?」
夫子看著蕭囂那笑得如太陽般燦爛的臉不由打了個寒顫:「我不要!」
「由不得你說不要!」蕭冷堯朝肖囂使了個眼神,左右開弓,一人抓著夫子一只胳膊將他架回了躺椅上。
即使被兩人按在椅子上夫子也安份不到哪兒去,那身子像鑽土的蚯蚓亂扭不停,雙腿也沒閒著,踢得老高,最最最不安份的就是他那張嘴,張口就是五百分貝的噪音:「救命啊!殺人啊!」
牆邊還鋪著一張竹床,我將秦向晚放了上去,松了松筋骨,悠悠道:「要不要我幫忙?」
夫子吼道:「要!」
我走到他前面,彎下身看著他,淡淡笑道:「不好意思啊,夫子,我是問的小小。」強扳住夫子的下巴,讓他張著嘴就閉不上:「來吧,拔!」
夫子哀怨的眼神掃過了我們每一個人後就認命的閉上眼不再掙扎,一副就要壯烈犧牲的慷慨相。
聞望天拿著那奇形怪狀的鐵傢伙慢慢走了過來:「按好啊,我要開始了!」
……
一顆血淋淋的牙齒拔出來的時候,我的手鬆開了,只聽見一聲悲壯的慘叫聲直衝雲宵:「啊!!!!!!沒天理啊!沒人性啊!慘絕人寰啊!」
我們四個默契的一起無視他,起身擦手的擦手,幹活的幹活,徹底將他扔到一邊。
聞望天對夏曉雨道:「曉雨啊,你不要怕,將來你生孩子時,絕不會叫得比他還大聲的!切,空有絕頂武功,卻膽小如鼠!」
「餵,餵,妳們怎麼這樣?我是病人啊!」
有掉一顆牙就算是病人的嗎?繼續無視中……
20
手指收回袖中,聞望天嚴肅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我松了口氣,這應該代表沒事吧?
大哥已問道:「師叔,這毒能解嗎?」
聞望天淡淡的道:「不能解你送到我這兒幹什麼?」大掌一揚,竟向秦向晚的天靈蓋上拍去。
不會吧?拍那兒可是會死人的!屋裏的人俱是一僵。
「師叔!」在大嫂驚呼的同時,夫子已抓住了聞望天的手嚷嚷道:「你這個庸醫,救不了人也不必殺人滅口吧!」
聞望天大袖一揮,將夫子的手甩開,他冷哼一聲:「他送到我這兒就交給我處置。妳們這些礙事的外行人都站一邊去!」
那份鎮定和悠閒令夫子立刻鬆開了手,乖乖的站到一邊,他摸摸鼻子無趣的道:「對哦,那小子死活關我什麼事?你繼續!」
輕盈的一掌拍向秦向晚的天靈蓋,手又在瞬間收回袖中,再次伸出來的時候聞望天手中已多了一把薄薄的刀刃,他執起秦向晚的手,快速的在他手腕上劃了一刀,然後是另一只手,一樣的動作,既快又狠,仿佛割的不是人肉而是破布。
沒有像預想中的鮮血噴濺,紅中帶黑的血液像濃綢的乳液一般以極慢的速度緩緩流出,就像是最後在軟管裏的牙膏硬被人擠出來一樣,我咋舌道:「這是什麼毒?居然讓血液凝固成這樣?」
聞望天拿了兩個銅盆放在竹床下面接著黑血:「這種毒叫僵君亦被稱為將軍,如妳們所見,中了這種毒的人不會馬上死,等毒性滲透全身的血管後,血液會越來越厚,直到凝成血膏後才會死去,這種毒藥江湖上失傳幾十年了,沒想到又見到它的蹤影了。」
「師叔,這血一直要放下去嗎?能不能做出解藥?」
大哥的話我也贊同:「是啊,失血過多也是會死人的啊,再說,再怎麼放,餘毒也不能清的啊!」
聞望天揚了揚嘴角,清澈的眼睛裏流露出少許自傲:「若在十年前,他必死無疑,將軍之毒根本沒有解藥,好在十年前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放血!放了再養、養了再放,配以藥物,不出三個月,必定可以拔清。」
我沉吟道:「那他什麼時候會醒?我們有些話想問他。」
「這可急不得,慢慢來吧。」
聞望天一句急不得,讓我們不得不在這谷內暫住下來,南南不在谷裏,我就理所當然的住到了他的木屋子裏,屋裏除了醫書就是一些罐罐瓶瓶,裡面八成裝的是一些亂八糟的藥,慢慢摸著房裏的每一件器皿,仿佛我還可以感覺到南南指尖下的餘溫,這裡一年多沒有住人,還是很乾淨。
不過一個二十幾平方的地方忽然住進三個人,還真顯得有些擁擠。
秦向晚不用說了,他是病人,沒理由將他扔給大哥照顧,大哥要照顧孕妻,南南的師傅聞望天更不要提了,一句我很忙就打發了我,所以我就把他搬到了南南的屋裏。
在我慶幸南南屋裏有一張床和一張小軟榻時,小小竟然也擠了進來,擠在了我的床上,還特地在我手上套了個鈴鐺,記得那時——
「餵餵,大哥不是為妳們準備了客房嗎?為什麼跑到我床上來睡了?你該不是夢遊吧?」我用屁股將佔了一半床的小小往外擠了擠,本來這張單人床我就夠嫌小的了,還跑來跟我搶,真是不像話!
小小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瞅著我:「小中,我爹和伯父剛才把我扔在你門口就翹路了,你一定會收留我的吧!」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是為別的,而是為那張臉!
「你能不能換張臉?我怎麼看著自己的臉做出這種表情覺得有些噁心?」
算了,和他說也是白說,自己動手比較好!「嘶」的一聲,一張人皮面具已在我的手中:「哼哼,這下好……」我的話在見了那張臉後全嚥了回去,毫不猶豫的將手上的人皮面具又糊亂的粘了上去:「嗯……還是這樣比較好。」
砰砰砰……狂跳的心還在繼續騷動,一點沒有平靜下來的跡象。
剛一剎那間亮出的絕色讓我三魂七魄全飛上了天,真是沒天理!為什麼一個男人也可以長得如此魅惑人心?那精緻的五官、白皙勝雪的皮膚足以讓任何一個美麗自信的女人紛紛掩面跳進黃河。
原來美麗真的可以不分性別!所以還是把那張可以引起男人之間戰爭和女人之間紛亂的臉遮起來比較好,嗯嗯,我要冷靜!
「那個……那個……」糟了,忘了我想說什麼了。
禍水啊!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小小才是真的禍水!我心裡平靜的湖水被這禍水攪得一團亂。
在我嚅嚅不知所言的時候,一個涼涼的東西套在了我的手上,我一愣:「你給我帶的什麼東西?」
他抓著我的手揚了揚,笑容可掬的道:「你知道我會迷路的嘛,為了防止我跟在你後面走丟,我在你手上戴了個銀手鐲,上面系了個鈴鐺,這樣你走到哪兒,我都不會走丟了。」
搖搖,還真鈴鈴的響,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娘給我穿的老虎鞋,上面也給我系著鈴鐺,是怕我走失,現在我手上系著這個是防止他走丟,誒誒,不對啊?
「為什麼要在我手上掛鈴鐺而不是在你手上掛鈴鐺?」
他笑瞇瞇的道:「因為是我容易走丟,聽著鈴聲就知道你在哪兒,這樣才不會丟啊。」
好像……有點道理。
算了,不和他爭辯什麼了,帶上就帶上吧,免得他真給我在這裡走丟了,那找人的工作還不是落在我頭上?
兩具身體貼得很緊,沒有一絲縫隙,想轉個身都難,我咕噥道:「這床太小了。」
「嘿嘿,小才好啊!」
我狐疑的看著一臉偷腥笑容的他:「你說什麼?」
他一臉無辜的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我說小小要睡了!」
「哦,那你睡吧,記得明天給我換一張別的人皮面具,別老頂著我的臉招搖撞騙!」
第二天一早,一張還算清秀的臉孔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差點忘了身在何處,直到小小指著自己的臉問:「我這張臉如何?」時,我才清醒過來,這才想起夫子和肖冷堯趁天黑將小小扔在了這裡。
靠,真是沒良心的夫子!明知道小小是超級大路癡還將他扔掉,還不和我打聲招呼就這麼走了,真是過份!
走到小軟榻前看了看秦向晚的臉色,雖然還是那樣灰濛濛的,但嘴唇的青紫色卻淡了許多,再看看他雙腕上齊齊的刀痕,心下有些同情,不知道等毒全部排清時他的手腕會是何種景象。
小小輕嘆一聲,替秦向晚拉好薄被:「雖然我不喜歡你,可是你還是要快點好起來啊!」
我驚訝的看著他:「小小?」
小小拍了拍手,笑道:「我可不希望中中皺著眉頭,他好點起來才可以找到你的兩個哥哥,不是嗎?」
「嗯,走吧,到聞前輩那兒拿藥吧。」西西和北北是生是死,一切就要從秦向晚嘴裏得知了。
本以為在谷中的日子會很無聊,幸好有小小陪著我,不過我發現他除了和我說話之外,對別人都是冷冷淡淡的,那時候的他還真像他父親,不過他對我總是滿臉的笑容,什麼事都搶著替我做,包括侍候秦向晚喝藥、換洗。
而秦向晚還是老樣子,整天閉著眼睛像是在沉睡,除了身上的外傷好得差不多之外,人越是越來越消瘦,原本結實的身軀竟逐漸骨感起來。
今天是我們到了谷中的第十天,該是秦向晚第二次放血的時候了,他手腕上的刀痕剛結了痂又要去挨一刀了,真是可憐,我剛彎下腰,卻聽得小小道:「我來吧。」
秦向晚已被他抱在了懷裡,他對我笑著:「走吧,這傢伙又要去大放血了。」
同樣的,聞望天又在秦向晚的雙腕上割開了兩道口子,明顯的,這次流出來的血比第一次流出來的速度快多了,色彩也豔了許多,但仍然夾雜著黑色。
聞望天沉吟道:「情況還不錯,比我預想的要好得多,看來用不著三個月便會拔完所有的餘毒。」
「什麼時候醒還是不詳數嗎?」
「嗯,一切看他自己了。」
小小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不要擔心,他一定很快就會醒的。」
21
「早啊!」
大大的笑靨像太陽般刺眼,我不由呻吟一聲,將被子拉到頭上:「你精神倒好,我困死了,昨天晚上被鬼壓了。」
他呼呼喳喳的驚噓:「啊?不是吧?有鬼?」
我拉下被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不知道怎麼睡的,床那麼小你也能睡到中間去,還把腿擱在我的肚子上,將來換成是你老婆啊,遲早被你壓流產!」
他清咳一聲,假做正經的道:「那為了不害死他人,你就犧牲一下,嫁給我當老婆好了。」
「想死啊?」我掀著他的衣襟把他拽到床上,佯裝要殺人,哪知他更靈活,一個巧翻竟然大咧咧的坐在了我的身上,雙手趁機卡住了我的脖子。
他戲虐的笑道:「嘿,你謀殺親夫,那我就殺妻嘍!」
我揚了揚嘴角,笑了:「那我也不客氣了!」雙手直搗黃龍往他的腋下探去:「看我的癢癢神功!」
兩根食指靈活的在他的腋下輕撓,只見他面色一緊,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僵住了,我暗笑在心,看你還能熬多久!
在他忍笑忍得臉有些扭曲的時候,我詭詭一笑,調皮的雙手忽然掀起他的衣服下擺滑到他的腰際像羽毛般的輕抓。
「哈哈哈哈……」他的自製力終於崩潰了,毫無形象可言的倒在我身上哈哈大笑:「我……哈哈……」
反過身將他壓在身下,繼續在他身上製造癢癢,一會兒撓撓腋下一會兒抓抓腰際,笑得他跟條蟲子似的在我身下亂扭:「饒了我吧……我……笑得……不行了。」
我將聲音拉得老長,故意傲慢的道:「不——行!」
「那我……」他竟以牙還牙,胡亂的在我身上撓撓,于是——
「哈哈哈……」兩個半大不大的男孩在床上笑成一團。
冷不防,一聲細細的呻吟傳進我們的耳朵:「安……安……丁……安……安……」
顧不上胡鬧了,我立刻光著腳丫跳下床:「他醒了!」
軟塌上的人眉頭緊鎖,但依然雙目緊閉,看上去像是在夢囈,我輕輕搖了搖他:「秦向晚!秦向晚!你醒醒!」
沉重的眼皮抖了老半天才慢慢掀開了一條縫,沙啞的聲音毫無力氣:「是誰?」
我急道:「我是成紅中!西西和北北在哪兒,你知不知道?」
他像強忍什麼似的,臉上的表情痛苦得有些扭曲,剛才還睜不開的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師傅!」
迷茫的眼神黯淡無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我使勁搖著他:「餵,西西和北北在哪兒你知不知道?」
他就這麼茫然的望著上方,一句未發。
小小趕緊拉住我:「看樣子他還未清醒,叫聞前輩過來看看吧。」
我披上衣裳,拖著鞋子,風風火火的把聞望天從屋子裏拖了出來:「快點,聞前輩,他醒了!」
聞望天是被我從被子裏挖出來的,他打了個呵欠,懶懶的道:「又不是死了,急什麼?」
「總之快點吧,前輩!」
「怎麼樣?怎麼樣?」不待聞望天號完脈我便急急問道。
又是一個大呵欠,聞望天擦了擦眼淚:「他受刺激過度,鬱結難解。」
「那怎麼辦?」小小皺眉。
「好辦啊!」聞望天伸出手掌:「這是什麼?」
我翻了翻白眼:「手掌啊!」
「對了!」話音剛落,聞望天就已一掌拍了下去,重重的打在了秦向晚的胸前:「快拿盆來!」
秦向晚一聲重咳,嘴角邊流出一縷血絲,我趕緊把盆遞給聞望天:「喏。」
聞望天扶著秦向晚坐了起來,只聽見「嘔」的一聲,秦向晚嘔出一口鮮血,便急喘起來:「師傅……」
我小心翼翼的問道:「秦向晚,你醒了嗎?」
痛苦的眼神移到了我的臉上,他的手緊緊的揪著被子,指關節已經氾上了白色:「是你?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我坐到床邊,靜靜的看著他:「是你爹把你交給我的!」
他厲聲道:「我不需要你救!你憑什麼要救我?我根本不想任何人來救我!」虛弱的身體還是發不出多嚴厲的聲音,怎麼聽著都覺得特別無力。
我剛才說他到這個時候還在和我針鋒相對,卻見他低下了頭,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在了被子上,映成一小片水漬,他啞聲道:「你根本不要救我,我不配活下去,是我害死我師傅的,都是我害的!」
什麼?我驚愕的看著他:「秦向晚……」
小小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搖了搖頭,示意讓我不要追問下去,我祇好閉上嘴巴靜靜的坐著。
良久,秦向晚才抬起頭,晶瑩的淚水掛在他消瘦慘白的臉上竟有一絲病懨懨的美態,被咬破的嘴唇上還掛著未凝的血珠,別樣憐人,我以前就覺得他樣貌有些陰柔,現在披頭散發的模樣更是猶勝女子三分。
「那天是我和丁安安訂婚的日子,我從山下訂了兩百壇酒讓人送上山,可是到了晚上,在我酒喝了一半的時候,我那時才發現好像一整天都沒有見到西風和北風,于是我便假借上茅房去找他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兩個一直把我當親哥哥一樣粘著我,沒有理由我訂婚時不露臉,可是我在他們房裏卻發現了他們的行李和佩劍都不見了,我猜他們肯定下了山,便立刻去追,在追到半山腰時卻漸感體力不支,本來我以為是酒多了,直到發現山上起了大火,我才急急折傳回去。」
小小輕聲道:「那時候便是中了毒吧。」
秦向晚看了他一眼,繼續道:「等到回到山上時身體已重如千斤,兵刃相接的聲音此起彼伏,二十幾個黑衣人正殘殺著無力反抗或已酒醉的師兄弟,最令我吃驚的是和我師父纏鬥的人竟然是我的未婚妻丁安安,師傅腳步虛晃明顯的已落下風,他僵硬的動作和滿地師兄弟的屍體我全部都明白了,酒中有毒。」
……
「師傅!」不顧黑衣人砍在自己身上的刀劍,秦向晚跌跌撞撞的擋在了莊雲雄的面前,看著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子,那美麗的臉上卻帶著醜陋的惡毒笑容:「安安!你為什麼這麼做?」
丁安安冷笑道:「你何不問問這老匹夫?他在三十年前乾了什麼好事?為了區區一個掌門之位,竟將我誣賴我爹強姦他的妻子,害得我爹爹被逐出師門,終身背著洗不清的冤名。」
莊雲雄將愛徒拉到背後,高大的身子依然站得筆直:「你是丁維尋的女兒?他人在哪裡?我和他之間的賬是該算一算了!」
「我爹爹早就死了,他每天都活在仇恨之中,是被這把仇恨之火燒死的,他死前叮囑我一定要為他報仇!」丁安安滿臉的恨意,臉上原本的溫柔一絲不留:「今天我就讓妳們全派上上下下統統替我爹陪葬!」
劍如虹,冷光伴著香風迎面襲來,莊雲雄畢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中了毒,但如蛇般的短劍依舊傷不了他一絲一毫。
丁安安似乎也無意急攻,一招一式的慢慢攻來,只不過嘴邊掛著的寒意一直讓人心驚。
「師傅,小心!」
丁安安詭笑道:「是啊,不急!你閃得越快,毒越是在你身上流得快,我就是要看你慢慢的被我殺死,一劍再一劍的將你刺成血窟窿。」
身體越來越僵,手腳像不聽自己使喚似的,所露的破綻也越來越多,鋒利的劍芒劃過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鮮血漸漸染紅了衣服。
秦向晚再也看不下去了,無論師傅多麼驕傲,但要自己眼看著他受傷甚至被殺死,這是自己無論如何與做不到的事情,提起十成的功力向丁安安拍去。
刺向心臟的劍被這一掌竟蕩歪了,堪堪從莊雲雄的肩膀擦過,丁安安嬌笑道:「哦,秦大哥,都忘了你在這兒了,要不我先送你一程?」
一聲劍鳴,丁安安挑起十幾多劍花向秦向晚刺去,充滿恨意的眼裏沒有絲毫的情義,若在平時這區區十幾劍花一定能輕鬆避過,可現在身體拖也拖不動,雙腳像被萬斤巨石縛住一般。
「向晚,快逃!」莊雲雄怒嘯一聲,揪著秦向晚的衣襟用餘力將他丟飛出去。
倒在石階上的秦向晚抬起頭,看見的就是師父替自己挨上了劍尖:「師傅!」
莊雲雄用自己鮮血淋漓的身體擋住了門口,看著趴在地上的愛徒,急吼一聲:「快……走!」
「就這樣我搶了一匹馬逃了出來……」
秦向晚早已哽咽不已:「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引狼入室,師傅和師兄弟們不會死的!」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個哭泣的男人,祇好強笑道:「我還從沒見過你哭過呢,還挺奇怪的。」
腰被人掐了一下,回過頭看著有些板著臉的小小:「怎麼了?」
他悶悶道:「你還沒知會你大哥呢!」
對哦,大哥那兒我得去告訴他一聲!西西和北北不在死亡名單中,這兩個傢伙逃避秦向晚的訂婚早就「離家出走了」!
22
我向大哥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大哥為西西北北的誤打誤撞逃過一劫感到欣喜,卻又愁上眉梢:「那兩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出去不知道會惹什麼麻煩,萬一被那個女人發現行蹤,那可不妙啊!漏網之魚她豈肯放過?不行!我要出谷去找他們!」
「我也去!」
大哥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又不是去遊山玩水,你好好在這兒待著等我的訊息吧,我可不想帶個小孩上路拖後腿。」
「瞧不起人!」我咕噥一句便沒有再拗下去,大哥說的也有道理,江湖上他應該也有一些熟門熟路的,帶上我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的確不大方便,更何況,我現在身邊還多了一個一直不離我三步遠的小小。
從大哥家出來,沿著碎石小路一直往回走,只聽見我手上的那只鈴鐺清脆的響聲,小小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剛才就一直怪怪的,板著個臉一聲不吭的跟著我,臉上那個寒霜比他爹的銀面具還冷。
受不了他這冰冷的表情,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小,你怎麼不高興?」
「我沒有!」
騙人!明明語氣中夾雜著不悅,哎,青春期的少年真是像更年期的女人一樣多變!我輕輕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冰冰涼涼,指尖透過來的涼意與他臉上的寒意成正比。
我停下腳步,執起他的雙手放到嘴邊吹了吹,企圖用熱氣驅走一點寒氣:「呵!呵!」
他微微一怔,佈滿寒霜的臉上冰雪漸漸消融:「你在幹嘛?」
我笑道:「你冷啊,幫你驅驅寒,怎麼樣?暖和一點沒有?呵!呵!」
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了我半天,他終於對我展顏一笑:「我……我好多了。」
我不禁莞爾:「你冷的時候就握著我的手哦,別客氣,我的手很暖和的!」
「嗯。」
手拉著手愉快的回到南南的屋中,聞望天還在,見我們回來了,他便立刻站起身走人:「餘毒未清,不要讓他亂動,要好好靜養。」
「謝謝聞前輩。」
目送聞望天出了門,我便坐到了軟榻上,看著那張蒼白而安靜的臉笑道:「你也聽見了,不要亂動,要靜養,你就好好在這裡躺著,這樣我才能向你爹交差哦。」
他的目光凝視著窗外某一處,像是那裡開著最美麗的花一樣,良久才聽見他淡淡回道:「謝謝。」
我頗為驚訝:「我還以為你從來不會說這兩個字的。」
他平靜的回道:「是嗎?其實你也沒有我想像中的討人厭。」
許多年來的偏見在這一刻統統沉入了海底,如此沉靜的秦向晚讓我改變了以前我對他的看法:「看來你也不是真的討人嫌。」
秦向晚醒了,我們不用侍候他吃喝拉撒的問題了,頓時輕鬆許多,但我能感覺到小小這兩天沉默了許多,沒有再和我嘻哈玩鬧,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心裡的不開心。
晚上趁著秦向晚在屋裏沐浴,我拉著小小四處走走去散散心,雖然來到谷裏也有十來日了,但總是忙於照於秦向晚而無心觀賞風景。
夜色很濃,好在有月亮和星星的照耀至少可以辯得清方向,白天美麗得像桃源一樣的谷裏到了晚上竟也有點幽森,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也不似白天那般動聽,總是惹人發毛,我拉著他的手穿梭在沒有路的樹林裏,像是探尋寶藏一般踏過每一寸柔軟的土地。
「中中,我們要上哪兒?」
「我也不知道,一直往前走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竟閃著點點瑩光,我驚喜的喊道:「你看,是熒火蟲!」
忽略腳下偶爾一兩下的踉蹌,我拉著他的飛快的往前跑去,越是往前瑩光越盛,點點波光映入眼中,直到沖出樹林,我們才知道,那片瑩光根本不是熒火蟲,而是在月光照射下波光鱗鱗的一泊湖水。
沒有小河流淌不息的潺潺聲,沒有江水奔騰入海的澎湃聲,沒有大海波濤滾滾的呼嘯聲,這裡的湖水安靜而又害羞,湖水在皎潔的月光下竟呈現出少見的銀色,清亮而又透明。
我不由嘆道:「好美啊,想不到這谷裏竟有這個地方。」
沒人回我,我回過頭:「小小?」
令人窒息的畫面令我喉嚨一緊:「你在幹什麼?」
身上最後一片布褸輕輕滑落在地上,那白玉般的身體修長緊實,卻又散發著少年獨有的青澀,優美的曲線在月光下一一展開,他輕輕解開束著的長發,讓牠們自由垂落在自己的肩背上:「我下去游泳,你下來嗎?」
「我……」我的聲音卡在了喉嚨口。
他利落的撕去臉上薄薄的一層膜,露出原本絕麗的容貌,瞬間日月都失去了色彩,星星黯然的躲進雲層中間。
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圖畫,有著仙姿的少年赤身裸體的慢慢走進湖中,湖水漸漸淹過他光潔的足裸、修長小腿,然後直到大腿。
平靜的湖水仿佛沖走了他心中的不快,他轉過身對我微微一笑:「你真的不下來嗎?」
淹過他半身的湖水仍未遮得住春光,我依稀能看到他圓潤可愛的肚臍下面幾寸長出的淡淡稀疏體毛,以及掩藏其下的……
鼻間癢癢的,好像有蟲子爬過一樣,我下意識的用手摸了一下,竟摸到了粘粘的液體,靠,不是吧?我竟然像色狼一樣流鼻血了!
一定是虛火上昇!明天要向聞前輩要點降火的藥來吃吃了!
我尷尬的用袖子胡亂抹去鼻血,清咳一聲:「你去吧。」
「那我去了,你要在這兒等我啊!」雪白的身子漸漸淹在了水里,他像尾人魚一樣暢遊其中。
他越遊越遠,漸漸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我看著那越來越小的漣漪不由開始輕輕搖著手中的鈴鐺,以免他遊得不知東南西北時替他引明方向。
「小小,別往深處遊了,遊一會兒就上來吧。」
沉默的水聲沒有帶來小小的回音,我急忙站了起來向遠處眺望:「小小?」
「小小?」
糟了,該不會是腳抽筋溺水了吧?我立刻跳進了湖裏往他消失的地方遊去,湖水並不冷,甚至有點溫暖,拼著全力划動著四肢,一邊向四處看去:「小小?」
「小小,說話啊!」莫明的恐懼占據了我的內心,我害怕在湖面上的就祇有我一個人,我害怕小小就這麼眼睜睜的從我視線中消失。
一聲水花聲,不遠處的水面冒出了顆腦袋:「咳……」
「小小!」我奮力遊到了他的身邊,他還在咳嗽,好像嗆了水:「你沒事吧?嚇死我了!」
「沒事……我祇是……咳……彆氣彆太久了,咳……」
他到底在彆什麼氣啊?我氣罵道:「你在水下彆氣玩?而我卻像個傻瓜一樣被你嚇個半死!你太胡鬧了!」
「你罵我!」他白著臉怔怔的看著我,臉上的水珠竟被兩道淚水沖刷了下來:「你為什麼要罵我?你從來沒罵過我!」
這天人般的容顏下著珍珠雨,我頓時慌了手腳,抓著袖子胡亂擦著他臉上的淚水,哪裡越擦越濕,我一時倒忘了我自己也泡在水中,吶吶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祇是太擔心你了……」
「是嗎?」他低頭看著我穿著的衣物才破涕一笑:「你以為我溺水了來救我?」
看著他絕美的容顏,我呆呆的點頭:「嗯。」
慢慢的遊回岸邊,我無耐的脫下自己濕透的外衣,擠出來的全是水,索性將外衣擠乾遞給他:「喏,擦乾淨身子再穿衣服吧。」我轉過頭,不去看他一絲不掛的身體,比起大大方方的他我倒是顯得有些扭捏。
他接過布站在我的面前,悶聲問道:「中中,為什麼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
我低下頭,目光不敢觸及他的身體:「那不好嗎?」
濕濕的布打在了我的臉上,他眼眶裏又上限溢位了眼淚:「不好!一點都不好!我只希望你對我一個人這麼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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