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聖誕節之約(清水)

hatheworld

上篇為《情人節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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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我在捷運站等你。〉

我低頭看完手機，嘆了一口氣。

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半年前我在APP上認識了一個異男小鬼，原本只是誤會一場，沒想到搞到後來卻演變成不上不下的關係。

〈別鬧了，今天是聖誕節耶，大人還有大人的活動，小鬼就給我乖乖待在家裡看電視。〉

我才剛回完訊息，馬上又來了一封。

〈我叫阿松，不是小鬼，要我說幾次你是痴呆老人喔？〉

對，你叫阿松，我當然記得你的名字，但同時你也是個讓我看得到吃不到的臭小鬼。我在心裡默默想著。

話說回來，會跟阿松保持聯絡真是史料未及，老實說我的交友圈裡沒有他這種類型的，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外表看起來凶狠，實則無
害，打扮沒什麼質感卻自以為帥氣，話題既沒深度也沒內容，唯一可取之處就是年輕的肉體，但偏偏又不給插。

要說親密嗎？我們也不是天天熱線，一個月頂多見個一、兩面，聊些彼此近況、吃吃飯，到後來一定會拼酒，最後再醉醺醺各自解散。

從這些為數不多的接觸中，我知道阿松有一個GAY的雙胞胎兄弟叫阿泰(雖然這第一次見面就知道了)，家裡是經營瓦斯行的，雖然
染了一頭台客金髮，卻也只是為了耍酷，沒有加入幫派，目前在KTV當服務生，假日沒事就在家裡幫忙........還有一個長得不怎樣(我看
過本人，這絕對中肯)的女朋友。

對，女朋友。因為是異男嘛，當然不會是交男朋友。


〈好，松哥，麻煩你讓我這個單身的中年GAY能夠度過一個美好的聖誕節，好嗎？上次情人節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我不想連耶誕節也
跟你糾纏在一起。〉

〈靠杯，清明節和端午節我也沒找你啊，幹嘛，你又要去找男人一夜情喔？〉

雖然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但還是有種被恥笑的感覺，好像自己多沒行情似的。我嘴一撇，手指飛快按著螢幕，沒有多想。

〈說不準今天就在哪裡找到真愛囉，至於你，趕快去找你的小女朋友滾床單，掰。〉

對方沒再打擾，我便繼續處理手邊工作等下班。鍵盤敲到一半，我意識到剛才的回覆有些詭異......什麼叫『說不準今天就在哪裡找到真愛』
啊！？這啥鬼發言....還真愛咧.....又不是望春風的高中女生，有夠丟臉的......都活到四十多歲了，還講什麼真愛啊。

我扶著額頭。好，我承認總行了吧，我是常搞一夜情，那是因為找不到能夠穩定交往的對象啊！我畢竟都有些歲數了，總不可能玩一輩
子，但是，偏偏就是找不到對的人啊！

平常這些沒志氣的話，我是不可能跟同儕說的，甚至在同志朋友面前，也是裝得一副遊戲人間，不需要愛情的樣子，所以也沒人敢對我認
真。我真是活該。

「唉......」

我再次打開手機，畫面停在同志交友APP的頁面上。


「清哥，怎麼還不下班，今天沒有約會嗎？」

行政小妹走了過來，我故作自然地將手機放進口袋，從容一笑。

「怎麼，妳想約我嗎？」

「討厭，怎麼可能，今天是聖誕節耶，我當然要跟男朋友一起過啊！」

「唉，好傷心啊，原來我已經沒行情了。」

我不是異性戀，所以純粹耍耍嘴皮子。

「唉唷，清哥，你還是很帥啦相信我，以中年人的狀況來說，你保養得算很好了啦！」

「..........謝謝。」我皮笑肉不笑。年輕人就是這麼直白，很好。


十二月的台北街頭，我獨自走在閃閃發亮的街道上，冷風不時撲來，格外刺骨。



我突然想起阿松的邀約，於是來到之前常約碰面的捷運站口。

然後看到阿松就真的站在那裡了。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麼並不覺得意外。倒是阿松發現了我後，眼睛睜得好大。


「你不是不來嗎？」

阿松小跑步地靠了過來，停在離我兩步的距離。

「那你幹嘛還等？」

「我....我現在沒事做嘛，反正剛好排到休假，就順便到附近晃晃。」

「聖誕節KTV可以排休？」

「我跟店長已經很熟了啦，而且我才不想累到死。」

「那你女朋友呢？這種時候應該要去陪她吧？」我皺眉。

「喔對，我還沒跟你說吧，我跟她上個月分手了，所以很閒。」

阿松一點都沒有傷心的樣子，還是說，這是在故作輕鬆？又或者，他並不是真心喜歡前女友？不知道，我這個
局外人沒辦法分辨。很多時候我們每個人會遇上千百種事情，但如果你不好好說清楚、甚至隱藏起來，別人就
沒機會察覺，也無從作出判斷，不管那個對方是你不熟的同事，還是最親密的人，都一樣。

過去我跟歷任男友都是類似的情況，因為我自尊心高又死要命子，只會裝酷和生氣，卻從來不曾開口說愛。

「喂，幹麻發呆啊？」

阿松拍了我肩膀一下，我搖頭。

「你們年輕人啊....真是....」

「幹嘛？我們年輕人又怎樣了？你也沒那麼老吧！」

「還是比你們老多了。」

阿松一臉奇怪地望著我。我知道我現在有些反常。

「其實之前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絡比較好。」

「啊？」

因為我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沒辦法看錯，也沒辦法裝傻帶過，所以阿松生氣了。

「你、你幹嘛突然講這個啊！？莫名其妙！」

「別忘了我們當初認識的經過，也是很莫名其妙。」

阿松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那是兩碼子事吧？」

「不，那是同一件事。」我淡淡地陳述。「當初我是對你抱有企圖，所以我才會搭訕你，不是嗎？」

阿松的表情變得有點詭異。

「你...你也只是為了做愛，又不是真的喜歡上我...」

「啊，是啊，我也沒想過後來會變成這樣。」我撥了撥根本沒亂的頭髮，低下視線。「但如果再繼續相處，我搞不好真的會.....認真起來，你不想這樣吧？」

我不敢抬頭，只能自顧自地說下去。

「反正，就那個嘛，就當作朋友的緣分盡了，以後 ─」

「你是說夠了沒？」

阿清的聲音如同想像中的冰冷。

「我知道我可能很自私。但 ─」

「馬的，你當我是為了什麼，才跟女朋友分手的啊？」

「什...」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臉部就被猛地撞了下去。

「好痛！」我反射退了一步，摀著嘴巴。

「喂！你...有沒有怎樣？」阿松也嚇了一跳，立刻向前查看。

「你在...」在幹嘛啊！嘴唇痛死了...靠。我瞪著自己沾了血絲的手指，不敢置信。

「對、對不起啦，我牙齒撞到你了。」

剛剛我沒看清楚是什麼東西攻擊我，可是怎麼會是牙齒.....牙......

牙齒！？

「你先別動。」

阿松又湊了過來，雙手捧住我的臉頰，然後低下頭。

我縮了下脖子，這次倒是看清楚他在幹嘛了。比起這個，他的行為才更令我瞠目結舌。

「喂....」

我的聲音很快被阿松吃掉，原本還只是舔我嘴唇上的傷口而已，我一張口他馬上鑽進舌頭來。意識到這件事的同時，我已經推開他。

「你瘋了啊？」來不及了，現在一堆人正盯著他們看。

「你的嘴巴還在流血！」阿松還在執著這點。

「我知道啦。」

我粗魯地抹了抹嘴巴，然後甩頭離開，我知道對方一定會跟來，所以愈走愈快。

「喂，阿清，我是認真的！」

阿松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始終保持著大概一公尺的距離，沒有更前進。我繼續快步走著。

「雖然連我也覺得很奇怪，但我....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不是朋友的那種。」

阿松的語氣很緊張，一定很怕我不相信，這是當然的，異男本身被掰彎就已經夠驚悚了，何況還是之前那麼排斥同志的異男，又那麼年
輕........怎麼想都很離奇。我的頭腦陷入一團亂，說不高興是騙人的，但理智又告訴自己不能停下腳步。

「剛剛你說，你可能會認真起來，那是不是表示.....你也有一點喜歡我？喂....阿清？」

阿松不敢拉住我，因為決定權在我身上，如果我不願意，對方也不能怎麼樣。但我只希望這條路可以一直無限地延長下去。


《完》